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不殺

「陛下,如是人數少,殺也就殺了,但人數太多,銀行司需要一些震懾彈壓宵小,但不需要太多的血光。」

其實這樣做,一是確實人數太多了,二是王巨也不想死人,在這個不死人的前提下,進行震懾,以免產生更大的意外。

特別是這件事過後,京城市坊上還有一些雜音,這得引以為戒的。

想一想,整個宋朝有多少在放高利貸,如果這些人統統殺掉,讓這些人產生誤會,一起團結起來對抗銀行司……並且最擔心的是其他州縣的百姓也產生誤判,紛紛來京城訴訟,到時候朝廷是受理還是不受理?

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難道不替那些受高利貸百姓討還一個公道嗎?

王巨也想啊。

關健很多事牽一髮而動千鈞,況且天下那麼多不平事,能一一討還公道嗎?再說受理,這滿天下的高利貸,如何受理?

因此一個不殺,震懾有了,也代表著朝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些彎彎繞繞的,王巨就不想再說了,據他聽來的消息,那天聽證,因為時間耽擱得太久,第二天趙頊就略有些不適。

它可不是一個好徵兆。

因此沒有必要向趙頊剖析利害關係,來不及學習與反思了!

不如在自己操作下,做一個傻瓜式的皇帝吧,那樣,反而能多活上幾年。

趙頊確實也沒有多想,自古以來,中國都是法不責眾的,他又問了一句:「蔣之奇如何?」

蔣之奇如今擔任著南方十二路發運副使,也就是那個狀告歐陽修與兒媳通姦的大臣。

王巨想了想:「這兩年我不在國內,不過也聽聞了一些,此人當可以稱為小薛向也。」

也就是蔣之奇有很不錯的理財之能。

王巨這個評價算是很高了,但也不是過份的評價,論理財之能,論政務能力。一個蔣之奇,能當一百個歐陽修!

「卿觀當今諸臣中,還有那個大臣善於理財?」

這個問題也比較關健。

怎麼說呢,一旦銀行司拉開帷幕。發運司的地位會更加得重視,無他,和買和糴科配數額都要增加了許多,如何合理的和買和糴,那就更重要了。不會理財。就會坑苦了百姓,會理財者,反而能造福百姓。

問題是三司、銀行司與發運司都需要一個善長理財的官員主持,但朝廷總不能一直用這幾個大臣吧?

王巨沉默,大半天后說:「薛向不提了,整個大宋,在理財上也沒有幾人能及之,但就是能比上蔣之奇的,同樣也不多,至少臣沒有注意到。」

「那彼岸呢?」

「彼岸多是商賈出身。但就是這樣,陸續調整了多次。」

「理財官員如此難求?」

「那是,而且我朝重要的士大夫都是進士及第出身,又被後來的儒學扭曲,以為談利為恥,連利都不敢談了,哪裡還談得上會什麼理財?」

「儒學迂闊……?」

「不是,陛下,士大夫多不願意談利,是受了夫子這一句影響。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其實這個利是指利益,而非是錢帛。想一想一個國家沒有錢帛糧食,這個國家還能存在嗎?因此不能斷章取義地讀儒學。而要連起來讀,如夫子所說的另外一句,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為了富貴。即便當一個車夫也不是羞恥的。不過夫子將道義凌架於富貴之上罷了,因此才說,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又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甘於貧困不失道義,固然當值得褒美,但談利不失於道義者,也不能指責,相反的,我朝士大夫背底下想辦法斂財,嘴上卻不準人談利,自己同樣滿嘴道德文章,這些才是真正的偽君子,比小人更可恨。不過是否還有其他善長理財的官員,以後臣注意一下,若有之,必向陛下推薦。」

趙頊算是聽出來了,也就是宋朝大環境是士大夫越來越虛偽,而這種大環境,卻不利於理財官員磨勘。

就算有天賦,在這種大環境里,也得不到很好的成長。

因此有了一個蔣之奇,就算是很不錯了。

趙頊微微嘆息。

王巨又說道:「曾鞏也病重了。」

那一天過後,富弼回到洛陽,羞憤之下,病情加重。

王巨無輒,然後在常朝會上提議,加拜富弼為中書令,是職官哦,不是老王那個真材實料的中書令,同時傳詔,表彰富弼一生的功勞,再刻意說明這次進京,只是富弼受了小人蒙蔽,請富弼不要自責了。又加派了好幾名御醫,風塵朴朴趕到洛陽,替富弼診斷。

不然怎麼辦?

老富一死,又有人說是王巨逼死的。

如此,就是老富死了,也與王巨無關了。

同時病重的還有好幾個人,也就是洛陽那群老傢伙,都不願意離開洛陽。

但他們是痴心妄想了,朝廷安慰富弼,乃是富弼的聲望,這些老傢伙,好洗洗睡吧。

然而有一個人確實真病重了,那就是曾鞏。

老了,生病了,死了。

很正常。

王巨說的是人選:「陛下,曾鞏病重,不能理政,臣想以蘇轍代之。」

「小蘇?」

「恩。」

「蘇軾如何?」

「陛下,論才情,古今往來,蘇軾可以說當為第一,即便李白也不能比擬,無他,因為蘇軾全能也,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可以冠絕天下。但這方面的才情,與吏治卻沒有多大關係。就象李白,如果讓他擔任宰相,能做好宰相之職嗎?儘管他夢想著想做謝安。」

趙頊被說樂了。

「因此朝廷可以稍稍重視,不能讓其受到太多的委屈,但不可重用之。一個太平之州的知州知府就好了。然而蘇轍不同,他才情雖不及兄長,但比較穩固。穩重才是一個大臣的根本。」

「卿與王公所言彷彿,但王公未說出所以然來。」

原先趙頊想調蘇東坡回京修國史。老王感到為難。趙頊看出來了,就說,不用蘇軾,用曾鞏如何。老王說,用曾鞏便好。

人家也是唐宋八大家。文筆不差的。

趙頊忽然突發奇想,問,蘇軾與古人比,與誰更近些。老王不假思索地答道,頗似李白。趙頊說,不然,李白有蘇軾之才,無蘇軾之學,蘇軾既不修國史,以本官知江州如何?老王說。蘇軾誹謗慢上,不便起用,請陛下三思。

因此才有了趙頊這一句。

而且王巨更公正。

這樣有才情的人也不能慢怠的,但蘇東坡的才情與政治才能無關,而且小蘇穩固,話外之音大蘇就不穩重了。所以能當一個知州,但不能進入中樞擔任朝廷的重臣。

老王也隱隱覺察到了,可沒有說出所以然來,僅是什麼誹謗慢上,缺少說服力。

想到這裡。趙頊心中又嘆息之,如果王巨不與姑姑有著曖昧關係,還讓文彥博抓住尾巴,那就好了。至少各方面的才能。遠在王珪之上的。

「准了,」趙頊又說道。

曾鞏不過是一個中書舍人,用小蘇代替問題不大,趙頊也就同意了。

實際王巨這時推薦小蘇,是大有深意的,如今朝堂以新黨為主。就如以前王巨都不大注意的蒲宗孟都屬於新黨範疇。其實在另一個時空,蒲宗孟更激進,趙頊嘆無人才,蒲宗孟說,人才半為司馬光邪說所壞。不是沒有人才,而是個個聽信了司馬光的邪說,以至全變成了壞人。但在另一個時空,王安禮得到了趙頊重用。

這個反骨仔聽到後,大怒,於是再三挑唆,又蠱惑御史彈劾其荒於酒色及繕治府舍過制,於是趙頊將蒲宗孟貶知汝州。

然而再府舍過制,能及上富弼與王拱辰那個府舍?

這一條王巨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驚奇,出自反骨仔王安禮之手,豈不是太正常不過?

因此總的來說,朝堂重臣大半是新黨。

如果是章惇這樣的新黨,王巨最是歡迎不過。

然而這些新黨大多數與他素無往來,特別象謝思溫他們,對王巨同樣排斥著。

只不過舊黨力量不小,所以不會對王巨抱著太大的惡意。

但自己將洛陽耆老會生生拆散掉,舊黨的壓力立即竭減。新黨與他交好的人卻是很少,許多人還是王安石的信徒,自己呢,馬上又要大肆矯正王安石變法中的弊端。

一旦到了那時候,說不定又會產生新的變數。

因此將屬於保守派的小蘇提撥到京城,並且擔任著中書舍人,對王巨會有很大的幫助,同時還能贏得一些溫和派的舊黨支持,最少能緩和這次拆散耆老會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至於王巨與小蘇的友情,那算什麼?至少王巨不象大多數士大夫那樣,到處與權貴結兒女親家吧。

「其實彼岸也不錯,」趙頊忽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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