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六十八章 反轉(下)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愛國不一定非得要士大夫,三軍將士,販夫走卒,或是農民,商人。試問,一個商賈做到這地步,國家如何不庇護之,陛下如何不庇護之!」

「朝廷嘉獎的是什麼,是誰在維護著這個國家,而不是資歷,如果僅是指資歷,大家一起不做事,混資歷就是了。」

行了,文彥博是有資歷,但遠不及這些海商愛國,所以國家的判決,是將文彥博進一步的貶職。

不要說銀行司了,就從這個角度來看,也值得王巨密州一行。

因為對海商們還是很委屈與不公平。

這也等於回答了司馬光所說的朝廷過份包庇海客。

「還有銀行司,司馬光,你有七條直接或間接指著了銀行司,說是利誘天下,說是與民爭利。當然,如果朝廷不征任何賦稅,百姓自然會開心了,但那樣,那麼多官吏的薪酬怎麼辦?三軍將士靠什麼來養活?」

「如果是青苗法也就罷了,但銀行司一沒有強行攤派,二利息也不是很重,願貸則貸,不願貸沒有人強迫,我不知道與那個民爭了利。相反,因為銀行司即將執行,所以朝廷立即廢罷銀行司,非商業民宅與大牲畜一律不計戶等,用此進一步的寬賦於百姓,這才是開始,未來還逐步取消寬剩錢,甚至拿出一些盈利補貼免役錢,朝廷主動購馬給百姓養馬,而非是給少許錢帛讓百姓強行去買馬,保丁會半免其家賦稅,以及其他利種惠政,即將一一拉開帷幕。難道這樣也叫以利誘天下?」

「司馬公,你怎麼盡反著說啊?」

趙頊被這個冷笑話給逗樂了。

其實王巨也可以不辨解,不過司馬光這些似是非是的話,頗是迷惑人,必須得解釋一下,然後再拋出殺手鐧!

「對了。確實是與民爭利了,至少與你們這群鄉紳爭利了,但讓我來看到你們是什麼民。你叫風吉吧。」王巨看著陝州的一群鄉紳,又看著那個麻臉漢子。來到趙頊面前,將那些杞子搬了下來,拿起最上面的札子,對侍衛說道:「你去朵殿將陝州民王牛二,申張氏。曹小理,徐有福帶上來。」

這個朵殿就是指大慶殿邊上的朵殿,原來兩個朵殿,一個改成了延和殿,還有一個保留著,當成趙頊大朝前休息的場所。

不過從昨天晚上起,李定秘密地用許多馬車裝來三百餘百姓,載入皇宮,就被安置在這個朵殿里。

這件事做得很隱秘,包括老王在內。都無一人察覺。

有人知道李定下去公幹了,但不知道李定下去究竟公幹是何。

而且京官常常也會以臨時差職下去公幹,比如賑災,視察民情,各地公務,賦稅案件,軍務或糾紛等等。所以李定離開京城時,也沒有人注意。

因此大家繼續糊里又糊塗。

但這個叫風吉的鄉紳,聽到這四個名字後,嚇得直哆嗦。不停地用頭碰地:「陛下,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有問題。」許多人心裡想到。

「閉上嘴巴!」王巨喝道。

並不遠,那侍衛帶進來三男一女。衣衫襤褸,面黃飢瘦,不過也很正常,都屬於赤貧百姓,營養不良唄。

好在昨天晚上趙頊已經親自安慰過,當然。還有點緊張。

四個人進來立即跪在地上,說:「草民參見陛,參見諸位大臣。」

應當是參見陛下,參見諸公,但這四個人懂得什麼,也不會有人在上面計較了。

王巨指著風吉問:「你們可認識他。」

「認識,他就是風員外。」

「化成灰,民婦也認識,」那個叫申張氏的民婦咬牙切齒地說。

「好,你們說說如何認識他的,一個個來,先是你王牛二。」

四人一個將原委說出。

先是王牛二,他就是借了風吉的高利貸,然後催還了,還不起,那麼只好用他漂亮的女兒抵債。王小娘子便成了風家的奴婢,如果只是奴婢也就罷了,關健這個風吉看中了王小娘子的姿色,便將王小娘子侮辱了。侮辱也正常,奴婢嘛,但問題是風吉的老婆撞到了這一幕,於是不樂意了,將王小娘子衣服扒光,在鄉里遊行。

宋朝對貞操並不是那麼得視,然而也不是那麼隨便的,王小娘子羞憤之下,上吊自殺了。

然後到這個申張氏,那更冤枉了,那一年青黃不接,她丈夫看到家人餓得不行,於是到村旁采榆葉回來充饑,卻被風吉家的家奴撞倒,說這榆樹乃是風家的榆樹。

明明是無主的野樹好不好,申張氏的老公便頂撞了幾句,被風家的家奴湧上來,生生將腿打斷。丈夫成了殘疾人,一家也就散了,不久申張氏的小女兒因為缺少營養,活活餓死。家中只有一個九歲的長子,與殘疾的丈夫,這次被李定帶到京城,那個兒子就留下來服侍丈夫。

「幾片榆樹葉,就將人家的腿生生打斷,富公,你說這樣的刁民,陛下能不動怒嗎?」王巨譏諷地問富弼。

但這只是開始。

王巨又讓曹小理說話,名小曹小理,實際人都五十多歲了。

他同樣冤枉,也是因為救急,向風吉借了六十五貫錢的高利貸,夏收上來,將麥子賣掉還高利貸,然而僅是兩個余月時間,不知道風吉是怎麼算的,生生變成了八百六十多貫。

許多大臣差點狂叫,我倒!這是什麼樣的利息?

其實原先曹家還是不錯的,然而現在悲催了,為了償還這個高利貸,生生將家中的房子,五十畝耕地,一起送給了風家,但沒完,如今曹小理還欠著風家四千六百多貫高利貸。

曹小理說完,頗是納悶:「陛下,諸位大臣,草民不懂,為何六十五貫錢僅兩個余月變成了八百六十多貫。但將房子耕地抵押給風家後,餘下的還有四百多貫,整整三年多了,怎麼只漲到四千六百多貫?這個賬草民算不明白啊。」

誰能算明白。才怪呢!

但還好,曹家還沒有出人命。

接著到了徐有福,同樣是借了高利貸,不久後,房屋田地一起抵押。但徐有福有一對兒女,還不起高利貸了,讓風家將他的兒子女兒,不知道賣到什麼地方。

四人說完,號淘大哭。

王巨安慰道:「諸位,既然朝廷派中使下去盤查,又將你們帶到京城,陛下會給你們討還一個公道的。」

說完,讓侍衛將四人帶下,又說:「將餘下的百姓分批帶上來吧。」

范純仁問:「太保。這是怎麼一回事?」

「范右丞,諸公,諸位,我從密州返回,就聽到富公安公帶著河南府與陝州的兩百餘鄉紳,為民請命。雖然我嘴都快說破了,銀行司打擊的只有高利貸,即便齊商稅,讓一些行商的權貴也開始交納商稅,但最後他們受益會遠遠超過這些稅賦。但還是有人反對。不過這是京城。而且朝廷對銀行司十分慎重,普通的商賈敢來京城抗議?」

「因此我很快得出一個結論,這些鄉紳都不是普通的鄉紳,多半是放高利貸的。銀行司打擊的就是高利貸。因此我覲見了陛下,請陛下支持。隨後我讓李侍郎帶著一些皇城司的人秘密去陝西,同時讓蔡京知陝州,配合李侍郎,同時必須將消息封鎖起來。」

「李侍郎這一行只有十幾天,一半時間就在路上了。然而短短時間內,所查出來的情況,簡直讓人不能想像。」王巨說完,用手指著外面。

外面侍衛又帶進來十幾個百姓。

朵殿里還有更多,但得分批了,否則就一哄而來,也說不清了。

王巨一一詢問。

實際從陝州來的近百名鄉紳當中,也有一些人還是不錯的。

然而這次王巨是有心要殺雞賅猴,至於李定就更不用說了,如果吹毛求疵,即便范純仁,也能在他身上找出一把虱子!

所以在這些百姓的指控下,這近百名鄉紳立即全變成惡跡斑斑的惡魔。

一直指證到了三更時分。

但聽著這些百姓悲愴的控訴,任何一個大臣也不敢產生睡意了。

終於指證完了,王巨說:「不錯,銀行司是與民爭利了,如果說這些劣紳也算是民的話。但他們就是民,富公,司馬公,劉公,程公,張公(張問),馮公(馮伸己,前相馮拯之子),安公,難道以你們的身份,要為這樣的民請命嗎?」

「富公,昔日我拜於我恩師門下,恩師見我脾氣暴臊,不欲收之,不過幸好我早有了準備,故意用六問誘惑恩師。恩師頭痛了,收吧,我的脾氣實在不能讓他滿意。不收吧,以為我有才華,一個有才華的人無人教導就可惜了。」

許多大臣聽到這裡,皆莞爾一笑。

這也是當年的一件雅事,不過隨著朝堂越來越詭秘,許多人都忘記了這件雅事。

就連趙頊聽到這裡,臉色也放鬆下來,露出古怪的笑意。

王巨又說道:「恩師那天很頭痛,然後就坐在哪裡想啊想,實際呢,當時看著他的表情,我心中很想大笑一番。」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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