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六十五章 天機

「你,你……」程顥差一點氣瘋掉了。

王巨又對門外的侍衛說:「陛下略有小恙,暫時不能接待這些人,不過這些人當中,有的人頗喜結黨營朋,因此務必將禁止他們外出。如有誰違反朝廷詔令,一律押向開封府大牢,就連富公也不能例外。」

幾名侍衛愣在那裡不敢回答。

王巨又說道:「你們還記得伐夏慘敗與永樂城慘敗嗎?」

足夠了。

正是這些人結黨營朋,找到王巨把柄,將王巨逼走,直接導致兩場慘敗,六十萬人被西夏殺害。

最大的犧牲群體就是這些將士。

幾名侍衛大聲說道:「喏。」

富弼這時也過來了,他說道:「王子安,你想做什麼?」

「富公,我再說一遍,陛下有恙,不易接待你們,先行委屈幾天,但非關押,有富公在,誰敢關押你們?請富公諒解。」

王巨說完,便騎馬回去了。

劉几几人差一點要跳腳,司馬光卻冷靜下來,說道:「那我們就委屈幾天。」

「司馬公,為何?」一名洛陽的鄉紳問。

「這裡是驛館哪,而且他將我們關押得越久,天下抗議聲就越大,」司馬光說。

宋朝京城驛館有兩個作用,一是接受外賓,不過遠不及唐朝的四方館了,要麼就是遼國每年派使者來上兩三次,但只呆幾天便回去了。至於西夏使者,三四年也未必會來一次。

原先餘下的,就是交趾與大理使者了,那來得更少,儘管宋朝在大渡河備下驛站渡船,大理十年也未必會派一次使者過來。還有高麗,那來的更少了。

不過驛館還有一個功能,那就是接待安排進京敘職的外地官員,或者調任異地的官員若是經過京城。也會在驛館裡停留,因此驛館裡這些官員一直是常來常往,幾乎從未有中斷過。

但司馬光這才發現,此時驛館裡一個官員都沒有。無疑王巨將驛館變成了一個大牢房,然而這能維持多長時間?

果如司馬光所料,王巨如此激進的做法,迅速引起喧然大嘩。

趙頊「有恙」,暫時不能理朝政。范純仁帶著幾名大臣,直接闖入中書,向王巨責問道:「太保,你為何將富公他們看押起來?」

「范右丞,我知道你與司馬光等人有親戚關係(范純仁女兒嫁給了司馬光長兄司馬旦的小兒子,另外范純仁與洛陽耆老會成員之一宋道也有著親戚關係),但不能因私廢公吧?」

「我非是因私廢公,試問,你將富公等重臣關押起來,當真不違朝廷制度?」

「范右丞。何謂關押,天下有這樣舒服的牢房嗎,右丞勿得多言,幾天後,我自會給你,給你們,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什麼交待?」

「范右丞,我說得那麼清楚了,只要你們再等幾天,或者你能左右中書的詔令?」

范純仁問一問還是可以的。但王巨更有權不回答。

看著范純仁離去,張璪搖搖頭道:「這個范堯夫,真不識好歹啊。」

范純仁能上位,無外乎就是王巨所說的那四個第一。軍事才能章楶,理財薛向,育人張載,操守范純仁。

然而現在重臣中,范純仁卻帶頭處處與王巨做對了。

王巨笑了一笑。

其實范純仁還好啦。

之所以王巨一直對范純仁保持著克制的態度,有三個原因的。

第一個范純仁作風清廉。如今士大夫之奢侈的作風越來越嚴重,需要一個表率,在作風上,范純仁無疑可以做這個表率。

第二個原因,王巨向趙頊要權,趙頊也承諾給王巨權利,但切莫當真啊,如此,之前他就不會刻意麵見趙頊,請趙頊支持了。某種意義上,朝廷有一個反對派頭子,對王巨未必有害的。但這個反對派切莫將司馬戲光弄上來,因此心機不那麼深,手段不那麼激進黑暗的范純仁,就是最好的人選。

第三個原因則更深了。

記得前世他翻看這段歷史時,最多的說法,就是因為政治手段不同,而產生的分裂。

這個說法只說對了一半。

開始時是這樣的。

新黨認為國家弊病嚴重,就象一個重病患者,不用虎狼之葯,就會迅速病入膏肓。

但舊黨則認為不妥,司馬光說治天下如居室,壞則修之,非大壞不可更造。富弼說如人大病方愈,須用粥食葯補理。文彥博則認為以靜重為先。

開始時不好說那一個是對的,那一個是錯的。

從觀點上王安石是正確的,宋朝產生那麼大的赤字,連大旱,國庫都撥不出錢糧賑濟,而是強行將災民打發回各州縣,讓其自生自滅,其他的弊病更是多如牛毛之數。

到了這份上,居室已經大壞,不得不更造了。至於所謂的大病方愈,愈在哪兒?

但是王安石為了填補赤字,使國家財政產生盈餘,以斂財為主,而非是治病為主,所以變法中產生了許多不好的現象。本來到了元豐年間,財政不那麼緊張,可以象富弼所說的那樣,大病方愈了,須用粥食葯補理。也就是可以慢慢調控,將激化的矛盾緩和。可西北兩次慘敗,一切化為泡影。再加上某些人有意地誤導,所以洛陽百姓才呼司馬光為真相公。

再從舊黨角度分析,象文彥博與富弼等人,都經歷過慶曆新政失敗,因此心路都象宋仁宗一樣,以微調為主。這個想法能理解,可事實證明這條路同樣是一條慢性自殺之路,就象那赤字,實際從宋仁宗晚年就開始積累了。

不是他們不知道,知道,變得好那是最好不過,變得不好,就會更麻煩,可事實是王安石的變法,讓他們失望了,所以反對聲音越來越強烈。

另外從他們個人角度來分析。因為宋仁宗晚年身體不好,幾乎真正成了「無為而治」,導致頂級權臣在這種局面下迅速得利,就不要說宋英宗這個渾球。

王安石許多變法。則就是針對這種情況而去的,比如打壓高利貸,團行的壟斷,權貴外戚對京城物價的控制,強行向權貴豪強攤派免役錢、青苗貸。作為既得利益者,當然很排斥了。

然而變法開始,手段還不那麼慘烈,就是文彥博那時有著私心,但多少還想著國家的。隨著一條條新法推出來,朝堂終於變了味道,為了打壓對手,無所不用其極。比如文彥博、司馬光、程顥、楊繪……至於國家的啥,早拋在了腦後。

因此王巨也渴望著溫和派能一一上位,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

這樣的殘酷政治鬥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包括他自己在內,儘管他的手段更黑暗。

王巨回到家中,將韓韞叫來問:「蔡京在陝州如何?」

安燾背水一戰,不顧朝廷制度,從陝州帶著鄉紳來到洛陽,又從洛陽來到京城,然而陝州政務不能不管,特別是陝西現在缺少糧食,朝廷正向陝西調派大量糧草之時。

於是王巨將蔡京調到了陝州擔任新知州。

明面上是如此……

韓韞答道:「此人才幹無法想像。僅是一天時間,便讓陝西上上下下所有官吏服服貼貼,而且李侍郎那麼大的動靜,居然沒有半點風聲傳出來。這種手段是何等了得。」

王巨苦笑,他讓蔡京去陝州,也是不得己之舉。

實在找不到好人選了。

至於蔡京的才幹,那是無用質疑的。

現在只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機會,就被蔡京立即把握住了,恐怕這一役後。蔡京就真的脫穎而出。

自己是不是算飲鴆止渴呢?

趙頊這一病不是幾天,而是整整病了十幾天,當然,富弼等人也軟禁了十幾天。

劉幾等人氣得差一點吐血,倒是司馬光成竹成胸,說道:「劉公,勿要擔心,時間拖得越長,對那小國賊越不利。」

好象是如此。

拖了這麼多天,就連對王巨不那麼排斥的蘇頌也惱了,帶著一群官員來到內宮大門前,拍打著宮門,要求見趙頊。

如他們所願,趙頊讓他們進去覲見。

不過蘇頌剛要說話,就被趙頊擺手制止住,說道:「外面的情況,朕很清楚,傳王子安覲見吧。」

蘇頌等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看王巨進來說什麼吧,或者說他有什麼可交待的吧。

一會,王巨帶了進來。

然而君臣二人說了幾句蘇頌聽不懂的話。

王巨進來說:「參見陛下,外面已經準備妥當。」

「那就好。」

「陛下,地點是於大慶殿,還是宣德門外廣場之上?」

宋朝有兩大朝殿,常朝是垂拱殿,大朝是大慶殿,此外重大慶典,或者接待遼國使者,也是在大慶殿,同時大慶殿也是宋朝皇宮中最大的宮殿,因此宋朝又將它當成了殿試的場所。想一想,多的時候近千舉子,一人一張桌子,並且為了防止抄襲還要相互隔開一段距離,除了大慶殿,那一個宮殿能容納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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