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六十一章 咬死

滿地都是屍體,一眼望不到邊際,有被箭射死的,有被兵器砍死的,還有被淹死凍死的。

高永能滿身鮮血從屍山血海里爬起來,來到王巨面前說:「太保,你們這些人鬥智鬥法,我們不管。但這些將士對你都很信服啊,難道他們該當是犧牲品嗎。太保,你心安不安哪?」

隨著他這一聲,無數雙手伸了出來,然後鋪天蓋地哭喊聲:「太保,我們死得冤哪。」

王巨一下子被驚醒。

「官人,又做惡夢哪?」瓊娘翻過身,替王巨擦著額頭上的汗。

「瓊娘,幾更了?」

「五更剛過。」

「我起來吧。」王巨說道。

他開始起床,但手攥了攥,心中想到,高將軍,還有諸位烈士,我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的。今天他不用上早朝,不過事務還是很多,特別是一件事,經過這麼多調試,朝廷終於弄出新絹交的樣品。

只是樣品,並不代表著馬上就能發行。

但必須下令將這些樣品拿到各個城市展示,讓更多的人認識這種新交,當然,也有宣傳作用。

這件事做完了,還要將自己帶來的一百餘經濟人請到中書囑咐,教導他們如何與各行務的官吏共事。

離各行務開業還有一段時間,但從現在起就要準備了,況且還有一些州縣離京城十分遙遠,因此必須現在就要啟身。

這兩件事做完了,還有中書許多事務要等著他去處理。

王巨剛進中書,張璪便遞來一封急奏,是文彥博寫來的。

「子安,你看。」

王巨打開一看,原來是那個李家二郎失蹤了數天,不僅李家二郎失蹤,連帶著他身邊幾個家奴也一道失蹤了。

但這小子整天遊山玩水,吃喝嫖賭,十天有九天不在家。他父親李赫開始時也沒有注意,結果好幾天都沒有看到兒子回來,這才有些擔心,派人四處尋找。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這幾個人。

李赫立即去報了案。

文彥博又讓杭州的諸衙役尋找,還是找不到。

因此文彥博奏章上寫道,要麼被這些桀驁不馴的海商害死了,要麼被海商們綁架上船。隨後帶著這幾人押到密州去了。文彥博請求朝廷立即派出數營官兵,去密州港的海船上搜查。

「張公,我們去見官家吧。」

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沾到了文彥博就是大事情。

趙頊將奏摺看了一下,說:「搜查,如何搜查?」

密州不是杭州,此時最少聚集著十幾萬移民,他們多半還不是普通的移民,而是各烈士家屬,孤兒寡母的。雖然朝廷略略給了一些撫恤,然而少得可憐,實際上是推到彼岸去,替朝廷松壓的。

因此從大義上,是朝廷欠缺他們。

如果這些人鬧將起來,就是趙頊親自去了,也要迴避三尺。

不僅如此呢,兩個港口的船隻合在一起,最少有五百多艘船,其中近三百艘可能都是特大型的木蘭舟。這也能理解。沒有這麼多大船,是帶不走這麼多百姓的。

但這麼多船,會有多少武裝水手?

幾營官兵,十營官兵也未必能搞得掂!

王巨說道:「其實已經明了。如果是張睦打死的,那麼這些海商多半為了報復,將李二郎這幾人殺害了,上船搜查都不管用。如果這幾個人還活著,則證明非是張睦打死的,可能這些海商用了一些小手段。將這幾人騙出來,再綁架到船上,自己兒討問口供與真相。那麼不用多久,他們就會派人送來真正的真相。」

正是換轉季風之時,不過西北風還未上來,以東南風為主,此時這些船應當也到達了密州港。

「如果不是張睦打死的,那怎麼辦?」

就是誤判吧,又能將文彥博如何,且看蕭固在桂州幹了些什麼,貪墨,用軍隊販賣人口。

他還算是好的,再看孫沔吧,在杭州做了什麼,那才是為了財富,草菅人命。

然而兩人仍是高高在上。

張璪撓頭:「陛下,那就麻煩了。」

朝廷不能將文彥博怎麼的,那麼這些海商們肯定心中嚴重地不平,也必然帶來無法想像的後果。

王巨譏諷道:「也許這正是文公所要的吧,徹底激怒海客,他們就不會象我朝提供金銀,銀行司宣布失敗!」

「難道沒有其他良策?」

「陛下,能有什麼良策?不過現在朝廷消息有限,只能派一大臣去密州詢問一下,得知真相後,再決定怎麼辦了。」

也只能如此。

趙頊只好下詔,讓大理少卿韓晉卿、御史楊畏,親自去密州過問此案。

然而韓楊二人剛剛離開京城,密州海客便派人來到京城,而且是讓所有人都頭痛的吳楠。

他沒有拜見王巨,而是直接敲響了聞登院的聞登鼓。

聞登院接到吳楠的訴訟,嚇得面如土色,立即送到御史台,御史中丞黃履看後同樣頭痛萬分,又立即轉到中書,中書又迅速轉給了趙頊。

趙頊看後,表示很頭痛,又立即將諸重臣一起召到延和殿商議。

吳楠送來的是什麼訴訟呢?

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文彥博將張睦斬首後,諸海商們經過認真的調查,發現張睦確實是冤枉的。

不要問如何查出來的,這麼多年經營下來,杭州城中有許多商人與彼岸海商關係默契,他們雖不敢得罪文彥博,但可以暗中出手相助。

然後海客們買來一個機靈的婢女,讓她冒充李二郎平時十分抑慕的一個行首的婢子,用這個行首的名義,將李家二郎邀請到城外一聚,隨後將他與身邊幾個家奴在城外一起綁架,押上了船,迅速離開杭州港。

在駛向密州的幾天里,船上的海商們開始將李二郎與他身邊的家奴單獨關押起來,挨個審問。

如何審問的,訴狀上未寫。只寫了結果。

其實到了第二天,就將真相審問出來了。

這些年,彼岸與杭州許多商賈多有往來,有的關係不錯。有的卻因為種種情況,陸續交惡,比如李二郎父親李赫。

作為生意上的往來,這也很正常不過。

所以文彥博到了杭州後,一些與海商們交惡的商賈表示了熱烈歡迎。並且擺下了豪華的宴席,宴請文彥博。

在席間可能文彥博恨到了極點,也可能酒喝高了,公開表示了對王巨與海商們的厭惡。

那天李二郎也在席間,只是他離得有些遠了,不過也聽到了文彥博所說的一些話。

本來與他一點毛關係也沒有的,但這時秀秀出現了。

看到秀秀長相貌美,李二郎就去狎。

不過這時秀秀與張睦感情加深,張睦有納妾的想法,秀秀也有從良的想法。因此秀秀就不怎麼接客了。

然而被秀秀閉門羹好幾回,李二郎卻一直不甘心,那天張睦到來,他心中不平,忽然就想到文彥博對海客的敵視,於是膽色壯了起來,堵在門口大罵,兩相就毆打起來。

他帶來的人多,然而張睦三人是在海上謀生的,身體強壯不提。還經過一些真正的戰鬥,所以他的人多,反而吃了虧。

回去後看到那名家奴被打得遍體鱗傷,越想越氣憤。第二天忽然想出一個歹毒的主意,讓兩名親信將那名家奴按住,嘴巴堵上,生生打得脾臟破裂,隨後死掉。

然後他就去了杭州公堂狀告張睦打死他手下的家奴。

至於會引發什麼後果,他是不管的。也想不到的。看到張睦被文彥博斬殺,他夾在人群中還忍不住喝彩,隨後又開始遊山玩水,吃喝嫖賭了。

不但有他的口供,還有那兩名參加親信的口供。

但是幾十名重臣全部鴉雀無聲。

也許李家二郎以為他是一個高明的主意,但放在這些大臣眼中,什麼也不是。

就是這個破綻百出的案子,文彥博卻能誤判了,並且不經過覆奏,不等秋後到來,就將張睦給卡嚓了。

范純仁道:「陛下,這些海商隨便拘捕百姓,有些不好吧。」

李定譏諷道:「文公草菅人命也不好吧。」

章惇道:「草菅人命不重要,拘捕百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銀行司。」

這些海商們來勢洶洶,朝廷不給一個公道,大約是勢不甘休的。也不要怪人家無法無天,那可是一錠錠真金白銀,然而換來這樣的結果,哪裡會甘心?

王珪和稀泥:「陛下,諸位,現在只是海商單方面的口供,是否如此,最好還是等韓少卿,楊御史回來後,才能得知。」

謝景溫說道:「不過這些海商越來越猖獗,終究不妥。」

「謝公,我問你一句,這些海商除了與周潯、孫固發生了衝突,還懲戒了一些蠻橫的紈絝子弟與他們手下的惡奴外,又有那件事曾猖獗過?」王巨反問道:「或者狎妓也是猖獗,在座的除了陛下與范右丞外,餘下的,包括我在內,誰沒有狎過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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