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三十四章 最暗黑(上)

算不算買人呢?

王巨有N條道理可以替自己辨解,但他沒有,只是看著韓忠彥淡淡地說了一句:「韓判官,說得好啊。雖然十五萬兩黃金乃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國家未來更需要儲備大量金銀。然而做為國家得要維護國家的名聲,陛下,看來是臣做錯了。等會臣出宮,對他們通知,讓他們不要捐助這些金子了。」

韓忠彥差一點噎死。

老王與李承之同樣不滿地看著韓忠彥,心中想,你這個孩子,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

趙頊也不滿,他不悅地說:「韓卿,此乃海商們的義舉,就勿要攀附了。」

如果非要歪樓,什麼好事兒都能說歪了。

然而出忽趙頊的意料,王巨卻又說道:「陛下,不過韓判官說得對,它也能算上買人。」

「王卿……」

「陛下,且聽臣說。」

「去年臣得到那個金礦消息後,立即稟報了陛下,也曾說過,那些是海商們派人找到的,又在彼岸,朝廷不可強取之。不過我朝始終是缺乏金銀的,並且銀行司的本金就是金銀。因此這個金子對我朝十分重要,然而得用好方法,一是勸說他們擴大貿易,將金子換回來,二是勸說他們捐助。」

「為什麼臣能有勸說他們捐助的把握,兩個原因,一是他們本心不惡,最少他們去彼岸積攢了一些財富,臣在中間多少有著指導之功。二就是韓判官所說的買人。」

「為什麼年年捐助,陛下,想遷徙百姓沒有那麼簡單的。人口越多,田地越緊張。那麼主戶就越容易收取客戶的高租。這才是當初木棉司廣遷百姓去南方種植木棉,下面豪強一起反對的原因。貧困百姓一起遷徙走了,主戶那來的佃農替他們耕種,為了挽留佃農或工匠,他們只好降低租子,或者提高薪酬。」

「於是他們在下面很不滿地造謠、煽風點火、惹是生非。士大夫往往不知道。隨著附和。章子厚面對這些反對聲音,無奈了,只好找到臣。臣當時還在軍器監,不便出面。不過替章子厚出了一條主要,設置郵驛司!讓遷徙的百姓通知與故鄉的親人通信,讓他們自己說,到了南方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這是熙寧變法里的一個亮點。不但節約了朝廷許多支出,還安置了一些因傷退伍的士兵,同時因為各郵驛可以通過匯款寄信方式賺取利潤,各郵驛也能漸漸飼養一批驢馬,使得一些不在要道上的州縣與京城通信速度得以提高。

並且隨著海外遷徙,匯款利潤也迅速增加,正是這個基礎,後來朝廷才成功地在幾十個繁榮的城市,迅速推出了飛錢司。

雖不及榷酒之利吧,但如今一年也能替朝廷增加近兩百萬貫的收入。並且養活了許多人。

但還有許多人不知道乃是王巨的提議,聽後感到十分驚訝。

王巨繼續說道:「這才壓住了部分反對聲音,這是朝廷第一波大規模的遷徙百姓。再到彼岸,開始時以是泉州為方圓遷徙百姓的,那時臣在泉州擔任知州,又廣置相關的作坊,擴大貿易,用此與各州商賈大主戶默契地搭成協議,於是成功地遷徙了第一批百姓。隨著就是熙寧旱災到來,那時無論遷徙多少百姓。各個主戶不會反對的。」

「然而到了交趾則不行了,因為旱災過去了。正好有人彈劾我在南方傷害了土著人與交趾人,於是臣提議,將他們一起運回長江兩岸。用他們與各個主戶進行默契式的交換,這才將大量百姓遷徙過去。」

「陛下,其實想遷徙百姓真的很難,難不在赤貧戶本身,而是在主戶。不錯,降低了佃農的租子。提高了城坊戶工匠的薪酬,更利於國家穩定。然而這些主戶看到的只是他們的收益,哪裡會顧得上國家穩定不穩定。」

實際宋朝還好一點,特別是明朝。

電影《大明劫》里有一段,李自成的起義軍都兵臨城下了,孫傳庭為了籌備兵餉與糧草,不得不向當地的豪強、閣老們化緣,豪強就算了,閣老可是退休的明朝大臣,然而這些人就是不同意。

這段非是虛構,在史上確實有原形典故的。

其實也不用化緣,即便那幾年是小冰河引起的特大旱災,如果諸豪強貪婪心少一點,大家一起出一點力,捐助大筆糧草,調往陝西,就是李自成想要謀反,會不會有百姓跟隨之?

當然,最後結果是大家一起完完。

所以這在上面,美帝做得比較好,甚至王巨還拿來引用,那就是做捐款抵押稅賦,用此誘導富人們行善積德。

王巨沒有管大家心中如何想,繼續說道:「一旦海客們再次大規模遷徙百姓,必然會引起更大的反對聲音,這些聲音傳到朝堂,那麼諸士大夫不知真假時,國家又沒有管理起來那方土地,必然就會有許多士大夫隨之附和。然而有了這些捐助,則會讓許多忠於國家的士大夫支持,至少讓他們猶豫不決。方才臣去驛館時,同樣也說了這些道理。有的海商們以為十五萬兩黃金捐得太多了,我就說了一句。當年曹利用與遼國談判,搭成三十萬歲幣,有人認為很重,然而真宗與寇萊公卻說,不重不足以買安。一樣的道理……陛下,不是譏笑朝廷,更不是譏笑陛下,買安是買的少數大臣的安。」

「站在這個角度,它也能算是買人吧。」

這說得太沉重了。

即便許多人不樂意,也不敢反辨了。

比如韓忠彥,他敢反辨嗎?

「東漢亡於張角,為何張角危害那麼大,不僅是外戚專權,宦官專政,主要還是豪強的兼并。唐朝後來雖然衰微,然而不能稱為滅亡。之所以亡,是亡在黃巢。黃巢為何危害那麼大,還是豪強的兼并。庶民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我朝人口稠密如此,兼并也越來越嚴重。這次遷徙不僅對海客們有利。甚至關係到國家能不能長遠。」

「而且不僅如此,諸位當中,有許多沒有主持過一州財政,或者在朝堂也沒理財的經歷。所以往往不大清楚。不僅是這十五萬兩黃金的捐助。只要朝廷向他們稍稍釋放出一點善意,這些海客又會讓市舶司抽解商貨。他們規模極其龐大,只要他們讓市舶司抽解,這同樣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並且還有一筆收入,屬於內庫的榷香。」

「朱初平上書。說瓊州島的榷香成了百姓的殺人香。為何?我刻意到坊市上問了一下,上等沉木香,在京城一兩價值兩到三貫,最下等的也在一貫以上。然而瓊州島上的科配價格一兩隻有一百幾十文。並且因為它貴重,容易攜帶,運輸成本低得可憐。只要這些海客將所有香料玉石交給內庫經營,又何須去剝削瓊州島的百姓?何為不加賦稅而國用自足,這實際也是一種不加賦稅而國用自足。」

「陛下,臣所說的就是這些了,臣只吃了早飯。到現在肚子還是空空如也,請讓臣回去吧。」

肚子空空如也?粗鄙啊粗鄙,呂公著心中想到。

趙頊啼笑皆非,道:「王卿,莫急,朕再問一個問題,這十八名大臣如何挑選?」

「滿足這幾個條件即可,一不能懦弱文弱,文弱了,到了海上必會暈船。懦弱了甚至都不敢上海船,而彼岸民風極其剽悍,如果懦弱了,震懾不住。還不如不去。二作風清廉,彼岸並不是一片荒蕪的所在,實際海商們挑選出來的六個定居點,確實是彼岸最大的六個定居點,也有了一些小型城市的雛形。然而彼岸百姓對官員往往比較痛恨,做為海商更是要防止下面各管事貪污。因此對官員的要求十分高,這才有了那個幹部守則。如果作風不清廉,去了那邊,必會被驅逐回來。三是要有能力,那邊的臨時官員都是從各家船隊里挑選出的管事精英,不但精通商貿,而且這些年百姓的安置治理,讓這些精英積累了大量經驗。就是放在我朝,除了沒有科舉資歷外,也可能會是極其優秀的官員。如果能力不強,不但自己會成為一個空殼,也丟了朝廷的臉面。」

「王子安,這樣的官員,我們大宋也需要啊。」王珪愕然道。

「未必,就象我,或如章子厚,都是這一類的官員,然而因為作風強硬,卻未必得到主流士大夫的認可。陛下,也勿用擔心,反正是試驗與磨合。真挑不出這種官員,還有一種官員,那就是清靜的官員,只要去了彼岸不要惹是生非就可以了。先行將朝廷即將來接手的印象傳遞給彼岸的百姓。」

前者的官員……那真不多。

但後面的官員不要太多。

也只能這樣了。

第二天又開始了正式洽談。

王巨避嫌沒有參加,是由老王與呂公著主持的。

不過基本上也就是王巨所說的,誤差就誤差在原本海客們只準備捐助十萬兩黃金,並且金子已經押運到了杭州。

十萬兩黃金也是好的,王呂二人大喜。

不過讓王巨增加到了十五萬兩黃金,所以這些海客承諾,這拖欠的一部分,用秋後從倭國哪裡得到的銀兩彌補,不足部分明年一起帶到杭州,交給朝廷。

那還能說什麼呢?

看著他們離去,在政事堂里,老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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