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六百七十六章 借口

劉開將經過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瓊娘在邊上聽著,忍不著不滿地說:「劉勝之,你也太誹謗官人了。」

「不得胡說,這是我教他這麼說的。」王巨道。不過提到了儒學,王巨想了想:「勝之,如果可能,你讓那邊的士子們想辦法重修一下儒學。」

「啊?」劉開驚訝一聲。

那邊有許多士子,多是連考不中沒有指望的舉子,甚至許多人連舉子都沒有得中,陸續被王巨派人聘請過去。不管什麼學,首先得會識字!識字的人越多,那邊文明才越快。

兩邊都是漢人,不過兩邊相比較,那邊文化水平確實很落後的,多是赤貧百姓,能有幾個知書識字的?就是識字的,也沒有什麼才子之流。

但想要發展成為一個高度的文明,必須得有許多人知書識字,因此王巨對那邊的教育很重視,只是同樣教育,教育目標不同了。

然而重修儒學,這如何辦得到?

王巨想了想道:「就以我恩師的一些儒學觀念重新修著詮釋儒學,另外要著重一條,要突出對立互生互動的關係。」

劉開愣了一下,王巨所說的便是張載的關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去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溫大大改成了為往聖繼絕學,於是一起成了為往,每次寫,心裏面總是怪怪的),在王巨暗中派人宣揚下,現在幾乎成了宋朝家喻戶曉的四句名言。

不過這個對方互生互動是什麼東東?

「自漢武帝起,用法家的律法維護國家秩序,用儒家為表教化百姓,實際儒學自漢武光大後,已經偏離了它原來的真義,突出的只是尊尊,回報,而非是付出後的回報。如父子夫妻,夫子希望的是父母慈。子女孝,父母對子女慈愛,子女才樂意在父母年老時孝順,便能構成一代又一代溫馨的傳遞。夫唱婦和。夫唱的是婦喜歡的歌,婦才願意和夫的唱,家庭才能和睦,家和萬事興。因此《禮記禮運》中曰:何謂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這個夫義,就是我說的夫的所唱,婦聽。就是我說的婦的和。君仁,臣才會忠。臣愛民,民才擁戴官員,聽從官員的政令。」

「說得好啊。」劉開道。

宋朝有一些官員基本能做到這個臣愛民了,但不多,為何?大家想的不是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而是尊尊,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也就是百姓嘴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好了,官員是父母官,我是你們的父母。讓你們亡,你們不得不亡!

產生這種心態,還能愛民嗎?

「少保,我明白你用意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劉開說道。

「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但比這句話要複雜得多。簡潔地說付出的原因,就是為了回報。比如我做了好事,就是想要回報好名聲,與別人的感激。我賄賂官員,就想官員給我一些照顧,當然,這必須制訂律法嚴懲。因為他付之邪,所想回報更邪。我春天播下稻種,就是想秋天收穫大量稻穀。但我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就必須有義務在自己能力下,報答別人。這便是互動互生。當然,它還有更多層意思……」

就象天朝的道德標準,拾金不昧。

試問有幾個人能做到這種高尚的情操?

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又如何推行這種道德標準?

結果呢,沒有推行起來,反而不敢扶跌倒的老太太,真的怕被勒索啊。而且執法的法官光明正大的責問,不是你碰倒的,你幹嘛要扶啊?你幹嘛要替她付醫療費啊?並且用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當成律法去判決!

於是沒有推行起來這種道德,反而道德越來越敗壞!

王巨不知道是誰帶頭推廣的拾金不昧,難道不知道子貢贖人與子路受牛的故事嗎?那麼多精英,還不及兩千多年的一個古人!

不過王巨這個互生互動,認真詮釋起來十分複雜,可不是幫助人那麼簡單,它等於一下子將後來儒家的什麼尊尊推翻了一大半。

但因為是在海外,那邊現在就象一個初生的嬰兒,一片空白,王巨也不怕引起爭議。

劉開還在回味,王巨又說道:「再宣傳一下三公。」

「何謂三公?」劉開又問道。

「立法公正,刑罰公正,判決公正,不依富貴貧賤,王子犯法,與民同罪!」

「公平,給予百姓公平的生存機會,比如齊稅,田稅商稅各項稅務一率相齊,比如擇人,不問賤貴,量才德而用,若有大功才,可恩蔭一名子女,但只准一人,若子女未來有大功者,可以再恩蔭下去,若無,到此結束。」

「這個……」

「勝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怕有的人不能接受。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在我朝,有館閣官為貴的說法?是為何故,無外乎時常能見到官家,會給官家留下應象,因此官家擇人時往往會首先擇館閣官,也容易出人頭地。其實我所說的公平,也不可能公平,上層子弟,無論教育,見識,財富,人脈等等,讓他們在起點上就不知高出寒門子弟多少步了,就象我朝的科舉,算是很公平了吧,但真正有多少寒門子弟唱名於東華門?但寒門子弟占讀書的士子多少比例?其實不去打意打壓富貴人家,已經就是一種不公平了。」

民間諺語說富不過三代,說明創業難,守業更難。

但有沒有想過,一旦富能過三代,五代,十代,代代積累下去,如何了得。很快地就產生了貧者益貧,富者益富。

所以王巨本來還打算推出遺產稅的,不過想一想現在大家的想法,這個遺產稅無疑太超前,因此沒有再提。

劉開又開始沉思。

實際這些道理都不是很複雜。只是放在現在來講,略有些超前罷了。

「最後一公,乃是公道。比如稅賦要公道,兼顧公私。不能過高,以減少百姓壓力,也不能過低,以便保障官府支出,不過官府也要主動節約開支。節約浮費,以便進一步減少百姓負擔。」

「冗官冗兵冗政?」

「其實我朝不能算是冗官,這麼大地方,總需要許多官員,主要就是養官成本太高,特別是高級官員,就象我現在一年各種薪酬福利,達到了一萬多貫,得要多少百姓才能養活?況且我還不算真正的頂級官員。」

「確實是如此,有的低級官員薪酬也不高。僅能養家糊口……」劉開微微嘆息道。實際王巨以前也多次說過類似的話題,比如宋朝的讀書,讀書是幹嘛?不是為了進一步開智慧,而是為了做官,為了黃金屋,為了香車美女,宋真宗說的!結果有的書獃子就拚命地讀,一家人都拖下了海,可有幾人唱名於東華門?況且唱名東華門也不代表著什麼,還要在前三甲之內。那才能分配到一個不錯的官職。至於第四甲第五甲,往往候補十幾年,都未必能候補到一個差官。沒有差官,僅是職官。就意味著沒有各種福利,沒有福利,僅是薪酬,那真正只能養家糊口了。

即便有了差官,能進入到高層的官員又能有多少?大多數還是低級官員。

因此有的官員貪墨,有的官員讓家人經商。兼并……

如此,國家豈能完全好得起來?

王巨繼續說道:「公道還包括其他各種,比如行商,為何我當初將竹紙作坊的四分之一契股送給高家子弟,沒有高家,僅是延州幾個商戶,不僅僅會面臨無窮無窮的苛稅,官府胥吏說不定還變著法子來勒索,另外當地豪強看到盈利了,也會伸手敲詐。不盈利無法生存,盈利了還是無法生存。」

這也是宋朝的一個弊病,並且還是九百多年後的弊病……

「這個就要制訂律法,用律法杜絕這些醜陋的現象,好使大家在一種公道公平的環境下生存。當然,也不一定是官府的錯,商賈本身也會不公道,比如各種囤積居奇。囤積居奇本身也沒有錯,但得看囤的是什麼,若是衣食住行的基本民生,同樣要嚴懲不怠。」

王巨說的這些,可能就是以後海外的制度,「祖宗家法」。

「你到了那邊,大伙兒再商議一下,讓它們完善起來。」

「喏。」

這些都不急,王巨又說了另一件事:「不過先將另一件事辦起來,發行帛幣。」

「帛幣?」

「那邊儲蓄了一些金銀,以這些金銀為標準,發行帛幣。帛一定要採用最好的帛,然後印染精美的圖案花紋,最好絲帛不要來自一處,圖案花紋盡量的複雜,以防別人仿冒。面額也要小一點,先行是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四種,二十文鑲銀絲,五十文鑲金絲。開始時發行的數額也不必過多,幾萬貫足矣,先於幾個人口密集的定居點試驗,看百姓的反映情況,酌情增加。」

「這樣成本會很高的。」劉開擔憂地說。

「我就是讓它有意成本很高的,最好高到快接近貨幣本身的地步,大家才能認可。而非是象我朝交子,一張紙,所以百姓才不將它們當成貨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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