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彎弓射天狼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二王(下)

張戩上書說,近乞罷制置司及諸路使者,並言散錢取利為害;及安石處事乖謬,專為聚斂,好勝遂非,很愎日甚;呂惠卿險薄奸凶,尚留君側;而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心知其非,依違不斷,觀望畏避,顛危莫扶,及識昧知幾,言乖誤主,均為有罪,乞正嚴誅等事,並未施行。今大惡未去,橫斂未除,不正之司尚存,無名之使方擾,臣自今更不敢赴台供職,居家待罪。

又說,韓絛代陳升之領條例司,左右徇從安石,與為死黨,遂參政柄。李定邪諂,自幕官擢台職。陛下惟安石是信,今輔以絛之詭隨,台臣又得李定之比,繼繼其來,牙櫱漸盛,臣豈敢愛死而不言哉?

書上後張戩又跑到中書,據理力爭,說中書四相做得不對。

王安石用扇遮面而笑。

一笑張戩不識時務,二笑張戩批評了曾陳趙三人。

曾公亮,陳升之,你們想妥協,人家給了你們妥協機會嗎?

還有你趙抃跳來跳去,這一回看到所謂君子真面目了吧。

這一笑,三相全部難堪了。張戩並不知道,繼續道:「參政笑戩,戩也笑參政所謂,豈但戩,天下誰不笑者?」

陳升之在邊上勸說:「察院不須如此。」

張戩顧視道:「陳相公,你難道沒有錯嗎?」

陳升之不能答。

當然,張戩迅速貶出京城。

貶出的還有王子韶,他原先想附和王安石。看到保守派勢大。孫覺與呂公著謫命下達後。竭力解救。然而保守派不領他的情,陳襄上書說王子韶首鼠兩端,回邪反覆。兩人一道貶放。

張載聞聽後,放下祖無擇案,匆匆返回家。

張戩來到王家,一是臨行與兄長辭別,二是責問王巨。

這才是王巨最大的難堪。

李定那事暫時還不會影響到王巨,因為王巨母親未死。難不成真讓王巨將老薑氏接到京城來做奶奶?只能說以後可能會給王巨帶來一些後患。

不過眼下這件事,讓王巨下不了台。

也許張戩只是一個小官,因為變法,這兩年上來的官員,下去的官員也不知有多少。不過張戩的哥哥卻是張載,而張載又是王巨的老師。

張載與王巨一樣,對王安石變法中的一些術排斥,但對變法本身不排斥,所以張載與王巨都採取了緘默的態度。

然而張戩一鬧,不但王巨難堪了。張載也難堪了。

面對張戩的指責,王巨還不好說重話。至少在他個人觀中,對范仲淹當年將杜衍打入小人行列都有點反對,就不要說張載對王巨的恩情,對張載尊重,對張戩同樣要尊重。況且張戩個人的德操也讓人無可挑剔。

他先讓瓊娘沏上茶,然後慢慢說道:「張叔,先不談變法,晚輩先談一下朝堂的格局。一是變法派,二是不變法派,三是中立派。不過中立派夾在中間,面對兩大派系大臣的壓力,不得不站隊,所以中立派越來越少。」

「王子安,何來站隊一說,這非是黨錮,乃是國家未來!」

「張叔,我只是派別,不說黨錮,且聽我將它說完。中立派的先不管,我說變法派,不管這個法好不好,但有一部分操守上佳,也是好心為國,比如介甫公。」

「這個好心不是為國,而是誤國。」

「張叔,別急,我再說變法派的第二個群體,這些人也是想為國家好,不過操守就讓人質疑了。」比如呂惠卿,比如曾布,但王巨就沒有點名了,又道:「還有一部分,完全是投機,首鼠兩端,附和變法,是想上位升官發財的。」

「恥辱啊恥辱!」張戩聽到這裡大怒,貶官就貶官吧,為什麼讓他與王子韶一道貶官。

「範文正一生作為遠不及呂夷簡,為何被別人樹為道德偶像?非以物喜,非以己悲,張叔,你著相了。」

「好吧,你繼續往下說,」張戩氣樂了。不過他對長兄這個門生還是很看好的。

「張叔,我再說不變法派,確實這些人有的乃是好心,但開始時有幾人反對不變法的?」

「嗯……」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大家都感到我朝弊病嚴重,介甫公變法不好,那麼張叔,你認為什麼法才使我朝弊病減少?難道是井田法嗎?青苗法都不行,如何去執行均田的井田法?」

「故介甫公變法前,期望的人很多,為什麼後來一起紛紛反對,乃是介甫公的一些策略確實產生了新的弊端。於是許多大臣倒戈,成了反對變法的群體,這部分人為數還不少。還有一部分人同樣是渾水摸魚,想附和上位。」

張戩默默無言,保守派系裡的「小人」同樣很多的,這也是事實。

「另外還有一些人用意很讓人質疑,我聽說許多重臣勸官家不要開邊,不能重軍,在邊境勿要惹是生非。別人我不提,但我們都是來自陝西,離邊境很近,特別是晚輩,就是在邊境長大。試問我朝有多少將領敢在邊境惹是生非,難道坐看西夏一次次派軍隊前來燒殺擄掠,難道陝西邊區百姓不是大宋子民?」

張戩再次不能回答。

但問題也就來了,要麼眼皮子一抹,隨便西夏抄掠,但這是事嗎?就算能抹下這個眼皮子,就算陝西邊區百姓不是人,可是西夏膽子越來越大,最後不是抄掠,而是侵略了。

忍不下去,就得用兵,一用兵就得需要龐大的軍費,可是國家還有巨大的積欠呢。這怎麼辦?

「還有一部分人說官家要節減,但幾代官家都在節省用費,難不成讓官家不吃飯。不穿衣服。就是這樣。又能省下多少錢帛?」

「裁兵。」

「已經裁去許多兵。」

「這幾年國家收入漸漸出現盈餘,稍忍幾年,國家積欠就能償還清了,然後再用兵。」

「這是誰說的?敵人不是傻子,難不成坐等我朝慢慢償還這個積欠?況且這點盈餘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償還清楚?一用大型戰役下來,就得幾千萬貫錢帛。試問不變法,能省下這麼多錢帛嗎?再者,不變法。我朝這些弊病怎麼辦?所以不變法派里還有一個群體,他們也不是堅持不變法,也看到國家的困窘,只是受到別人影響,才加入到了反對行列。」

這個便是指張戩,他在御史台,呂公著以及幾個御史才下去,他們都是保守派,張戩必然被他們洗腦。

「然而青苗法確實是在攤派。」

「青苗法是在攤派,是有許多不好的地方。否則我也不會緘默不語,甚至讓官家失望。但它有一個重要的意義。會使我朝更富裕。」

「靠幾百萬斂財錢嗎?」

「不是,與斂財無關,但我還沒有想清楚,還有時機也不成熟,我正在謀劃安排,所以未說,但一旦執行,將會嚴重打擊到不法富豪的高利貸,所以反對的聲音同樣不會弱,我也會成為奸臣。」

「不會,若真有那樣的方法,我會舉手贊成。」

「張叔,我只說一件事,你樂不樂意去做,國家隱田嚴重,可是國家用費浩大,故各地官員兩稅都不敢減少,然而隱田的皆是豪強,所以兩稅只能向貧困百姓攤派,導致貧者越貧。仁宗之時,派人下去查了幾次隱田,皆因為反對聲音浩大,不得而終。如果將這些隱田查出來,國家兩稅會增加,也給了貧困百姓更多的生機。張叔,你能不能上書,請求官家嚴查隱田?」

「這個,這個……」

「張叔,知道問題所在了嗎?非是我朝窮困,在漢朝一戶人家有幾萬貫便稱為巨賈,但在我朝,只能算是小富之家,大富之家錢財能達到百萬貫。現在問題是兩極分化,一是國家越來越窮。」

「非是,我朝賦稅越來越高。」

「當真?我只說一個問題,仁宗時稅務與現在的稅務相當無幾,但那時戶數僅是千萬戶左右,如今達到了一千四百多萬戶。人口增漲,意味著稅務可以適度增加,但國家稅務有沒有增加?至少戶數增加,也增加了管理成本。所以說國家即便稅務不變,實際是越來越窮。」

這個戶數也不大準確,古代百姓不願意分家的,然而因為宋朝計等戶徵稅征徭,因此逼得百姓子女眾多者立即分家,好將等戶降下去。同時又產生了詭名子戶,就是一些地方將名下財產劃在幾個甚至幾十名子虛烏有的戶數之下,好來逃避更多的徭賦。故有人說宋朝的戶數實際人口遠不及唐朝。

不過宋朝的戶數還是遠大於實際戶數的,因為還有一個群體,那就是隱戶,宋仁宗時周湛以江南西路百姓因為徭賦不均,巧於隱匿,於是搜查了一下,查出隱戶三十戶。李司戶部判官李琮查了一下兩浙路的逃絕戶,居然查出四十萬隱戶。一路就有幾十萬隱戶,放大到整個國家,得有多少?

況且還有不計入戶冊的蠻蕃,但那個無所謂了,反正大多數國家不向他們徵稅的。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巨下面一個問題:「人口繁衍無限,大地承載有限,因此每一朝一代,一旦人口達到了六千萬,都先後產生了危機。然我朝百姓人口早就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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