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彎弓射天狼 第四百四十一章 火拚

王巨聽後心中苦笑。

王安石真能得罪人哪。

其實王安石在設置條例司時,得罪的人並不多,改革改革,王安石又是中書宰執,如果不設置這個部司,如何插手三司,如何插手財權,那麼還如何改革?

然而在實施變法中,卻一步步地將許多棟樑之材統統得罪,比如小蘇,如何王安石開誠布公,放下身架,與小蘇交流,小蘇會不會那麼憤怒?

然後就是張方平,不說張方平在經濟上的能力,就說諸葛兄弟吧,難道孫權因為蜀國用了諸葛亮就不用諸葛瑾嗎?或者說難道劉備因為孫權用了諸葛瑾就不用諸葛亮嗎?這反過來,豈不是可以問王安石,難道張方平僅是賞識了蘇東坡,就是姦邪嗎?還有名臣陳堯俞,丁憂回來,王安石數召見,陳堯俞也見了,這說明陳堯俞心中還有些想法的,僅是因為陳堯俞說了一句,新法世不以為便,我平生未嘗欺,敢以實告。確實青苗法從某些角度分析,是不大好,斂財之法,於是王安石不悅,不久就將陳堯俞外放。

如此種種。

到了後來,連薛向與王韶都被他冷處理了。

不要你老人家搞變法,需要很多人支持,就是韓琦不搞變法,也不敢這樣搞一言堂。

王安石對人的處理方法,也給王巨一些警告,比如眼前的曾布,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小人,然而王巨依然很客氣地招待了。

其實呢,所謂的青苗法。四等戶一貫五百貸。利息三分不過三百三十幾文。二分的話不過兩百二十幾文,若是五等戶只有二百幾十文、一百五十幾文,甚至大多數五等以下戶想借還借不到呢。真相揭開,它就是想辦法從三等以上戶頭上加稅斂財,然而問題來了,從這些人頭上斂財,能不鬧嗎?

王巨也不能插手,因為這個青苗法。最少五成大臣卷了進來,甚至可能以後有一百名大臣能因為爭執青苗法,留於史冊!他對青苗法不支持不反對,何苦卷進這個超級大大的漩渦?

而且現在這種情況對王巨很好。

去年因為胥吏的事,王巨連連拜訪了十幾戶人家,直接找到這些人家的長輩,然後說,裁減是我發起的,若不快,請對著我來。恐嚇一個小胥吏算什麼本事?

還別說,這些人家有好幾戶還真不怕王巨。但關健是葉默案一直未破,趙頊惱怒萬分,如果王巨鐵了心將事態鬧大,連他們家都能牽連進去。

再說裁也裁了,拿胥吏撒氣,也落了下乘。

至於其他人家,不用趙頊出面,他們也不敢得罪王巨。

這一拜訪,王巨便將新的危機扼殺在萌芽里。

隨後青苗法爭執開始,王巨也確實如他與呂公著所默契的那樣,你們不搞我,我也不搞你們,並且我對變法不排斥,但不會站在王安石角度去支持青苗法。

雖然王巨歲數小,資歷淺,在皇帝面前還有些話語權的,因此呂公著們也何苦得罪王巨?於是朝堂在刮一場大風暴,王巨呆在這個風暴眼裡,反而越來越平靜。

所以王巨現在插手更是不理智。

不過眼下王安石看上去確實很困難。

起初,王安石變法,中書實際為王安石所控,然而西府兩大宰執文彥博與呂公弼都是保守派,王安石無奈,只好借韓絳之手,架空文彥博。老文心中不平,你們這幾小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個心情也能理解,畢竟老文資格太老了,他做首相時,王安石與韓絳在那個旮旯?

不過老文不敢動,而且只要他一動,可能就徹底下去了。這時看到機會,文彥博來了,說俺老了,在西府也呆久了,讓俺外放吧。表面上是受韓絳排擠氣不平要外放的,然而為什麼選擇這個時機?

要求外放是假的,這是以退為進,想進中書!

再者,原先王安石對趙頊說,司馬光外托激勵糾正皇上為名,實際內懷附下收買人心之實,所言全部是害政之事,所舉的都是害政之人,欲使皇上置之左右,使預國政,是為異論者立赤幟也。

直到這時,王安石才開始重視起司馬光。

不是十年首相韓琦,不是朝中資格最老的文彥博,也不是天下第一豪門呂氏兄弟,而是這個司馬光!

因為趙頊受到許多大臣進勸,或者說是蠱惑,擔心王安石變法斂財太過急切,會使天下有變,於是再次想到了異論相攪,也就是掣肘平衡吧,或者說帝王心術,因此又提撥司馬光為樞密副使。

其實這也說明了此時趙頊的不成熟。

宋朝京城差官,先是兩府三司,後是兩制台諫,次之開封府尹,各部司官員與開封府餘下官員。

這中間兩府最貴,但東府與西府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東府掌政,西府掌軍,不過西府只有調兵權,掌兵權在京城由三衙掌控,地方上又由各知州知府掌握,就是餘下的軍事權利,在重大決議上包括調兵還必須由皇帝同意才可通過。

而且軍事在宋朝地位很低,並且越來越低,可以說同樣是樞密副使,現在的樞密副使權利只有寇準時的一半。要命的是,就是這點可憐的權利,韓琦還將它搶了不少由東府管轄。

但這個西府副宰是不是一無是處?

宋朝官制有幾個特點,差官制,一個知州,由八品大理寺評事來擔任,與一品侍中來擔任,實際手中的權利是一樣的。要麼就是名義的威信稍高一點,薪酬會多上十倍。

極度分權掣肘架空,所以在趙頊未進行官制改革之前,宋朝從宋太宗後。很少出現真正的權臣。那怕丁謂、寇準、呂夷簡與韓琦都不行。不過正因為這個特點,所以官員數量冗得不能再坑,政事冗得不能再坑。

禁謁制度,起初是宰執不得在家中接待官員,要說政事,請到各個部司去覲見陳敘去,然後發展到重臣不得接見拜見其他官員,甚至官員都不得在各個酒肆酒樓吃飯。以免成幫成派。有沒有管用……這才讓人感到真正悲催的。

虛偽的辭讓禮儀,朝廷每次升授,官員本身必須推讓幾次,這才是「道德君子、國家良臣」,司馬光第一次拒絕樞密副使,固然是因為與王安石相比較心中不平,也是因為這個辭讓禮儀,誰知道他辭拒後,趙頊沒了下文……

最後就是磨勘起用制度,比如三司里的三司判官與三司使必須有過各路轉運使之任。並且做得不錯的,才可擔任。比如東府首相必須擔任過參知政事或者樞密使的才可擔任。比如兩府宰執必須有過擔任一個大州知州知府履歷的才可擔任,比如參知政事必須擔任過兩制官或樞密副使、三司使、開封府尹的官員,才能擔任。

擔任了參知政事,也未必會成為首相,然而未擔任過參知政事或樞密使的,就很難成為首相。就象修真,築基的未必能化嬰,然而想要化嬰必須得築基。

如今樞密使是呂公弼與文彥博,憑資歷此時司馬光是休想扳倒他們了,再說他也不想扳倒這兩個戰友。

那麼想實現他的政治抱負,必須做首相,想做首相,必須先擔任參知政事,想擔任參知政事,必須有樞密副使或三司使、開封府尹與兩制官員資格,司馬光現在就是兩制官,不過這四者還是有區別的,相對而言,由三司使或樞密副使進入參知政事則比較容易,開封府尹與兩制官員進入東府則是很難。就象一個人築基,一個手中只有一粒築基丹,一個人手中則拿著一大瓶築基丹一樣。

當然,如果你說俺沒有政治野心,那一樣,關健司馬光能沒有政治野心?

趙頊除命下,司馬光可以再次謙虛,不過據第一次經驗來看,這次拒授不知道等到那一年才有這個機會了。

但是司馬光再次力辭,並且上書說,陛下若能罷制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助役,雖不用臣,臣受賜多矣。

俺沒有說必須讓王安石罷相,只說條例司與青苗法,然而這兩樣事物取締了,王安石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是幹啥的?

實行這兩個保守派大佬是看好了時機,一退一辭,欲將王安石變法趁熱打鐵,置之死地!

要命的是趙頊還沒有看出來,所以王安石此時極度危險。

王巨正在沉思,忽然聽到章惇說:「恭賀瓊娘子。」

瓊娘抿嘴一笑。

妃兒懷孕,她以為房事不便,瓊娘在王家了呆了那麼久,於是在妃兒半勸半拉之下,王巨便與瓊娘同了房。其實放在宋朝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也說明王巨的脫變以及「同化」。

這是王家的家事。

不過以前章惇來王家做客時,瓊娘雖客氣地替大家沏茶,然而眼眉間多少有些怨苦之色,現在終於了了心事,成了那一根不掉的「鳳凰尾巴」,所以同樣是沏茶,但眼眉間秋波流動,春意昂然,彷彿比外面含苞欲放的桃花更加喜人,於是讓章惇觀察到了。

似乎是無心一言。

在宋朝也更正常,大臣都敢在待漏院談風流艷聞,甚至公開討要別人的小妾,章惇五個字更不能算是過份的話,只能說表示了他與王巨的關係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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