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彎弓射天狼 第四百一十六章 潑(下)

但張載不知道啊,因此他認為王巨對二程看法有些偏頗。不過也正常,宋朝互相攻訐漸成常態了,再說,大程對自己這個門生態度同樣不友好。

「官人,那你什麼想法?」妃兒問。

「我嘛,與恩師一樣,認為氣也是一種物體,不過宇宙是不是以氣為本,那就不大好說了。」

如果按照大爆炸理論,張載說法就是錯的,大爆炸開始之後,什麼玩意都吐出來了,包括液體氣體固體。

然而天知道呢。況且就是大爆炸理論能成立,在大爆炸之前,宇宙又是什麼東東哉?

奇點,奇個頭啊。

「其次人性方面,我與恩師也略有不同之處,我認為人一生下來就有了一些人性,比如尋找母乳,比如會哭,然而我不會從善惡上講,我若講則是講利己與利他,利己就是為自己,利他就是為他人。利己乃是強壯自身,這也是人的天性,利他是人類想要更好生存,必須組成團體,直到國家。利他精神固然值得讚揚,利己精神也不要貶岐。比如農民為了自家收成更好,必須要努力耕種,工匠為了收入更高,必須提高技術。官員為了陞官,必須做出政績。在不傷害他人情況下的利己,同樣也是值得鼓勵的。因此非要用善惡去分,我認為人性有善有惡,兩相持平。」

「然後是儒學的出世與隱世,我在這上面與恩師,以及介甫公是一樣的。那就是學以致用。不過不同的是。介甫公認為前朝大賢是好的。我則不同意,前人固然要尊重,但想要尊重前人,就要更加進步,比前人做得更好,而非是故步自封。」

其實若不是李妃兒問,王巨都沒有考慮過。

二程後來能揚名,不僅是他學生在鼓吹。替他們鼓吹的人不少,直到朱熹發揚光大。

王安石也是如此。

相對而言,張載就不行了。邵雍就是一神棍,更不行了。周敦頤同樣如此。

不過王巨做了一件事,他將張載的文章拿出來,印在竹紙上無償地散發出去。

然而他這樣做,也是程顥不快活的原因,張載學問能及俺嗎?

不過這是關上門,在家裡說說的,王巨仍是一個「無害動物」。呆在條例司翻看各個公文。

就在這時,王廣淵呈上一篇奏摺。建議於河北賣幾千個僧牒,用它來做成本,便不用常本倉的糧食,就可以在陝西路執行青苗法了。

王廣淵的奏章到了中書,中書很快又將它發給了條例司。

王巨故作驚訝地問:「王廣淵怎麼知道此事?」

但原因王巨恐怕真不大清楚,可能下面早就傳揚開,於是如同富弼王巨所說的,上有所好,下有所投。王廣淵巴結王安石,立上此策。

可能是王安石暗中授使。

呂惠卿沒有回答,也許他也不大清楚。

看著奏子,呂惠卿問:「子安,你意下如何?」

「我還是以為再緩一緩吧,雖然朝廷說不抑配,一旦執行下去,官吏為求政績,必然抑配。」王巨含糊地說。在這裡,他就沒有象對小蘇那樣,掏心窩了。

「國家困窘,拖不得啊。」

「吉甫兄,越是這時,越要冷靜,否則一旦執行,官吏必然變著法子斂財。」王巨還是不同意。然而心中苦惱,這個青苗法只是其一,後面跟著來,自己能一直和稀泥么?

呂惠卿也不是好忽悠的,他看著王巨。

王巨讓他看著沒辦法,道:「這樣吧,吉甫兄,你來寫。」

「君想養名嗎?」

不錯,王巨多少有點養名的企圖,或者說他不想多事的企圖。

況且青苗法是什麼德性,他太清楚了。

但呂惠卿將話挑明了,王巨也挑明了說:「此法一開,必然引起天下嘩然。無妨,為了國家,我就背負一些罵名又有什麼?然而吉甫兄,你與介甫公想救國,我也在想救國,並且與你們理念略有不同,只是還沒有想清楚。你現在要我衝鋒陷陣,換作是你,你會願意嗎?請相信,至少我的人品比程伯淳可靠。」

「那君是何救國之策?」

「比如木棉,還有其他一些,這是真正的開源之道。不僅如此,我與官家也說過,國家之弊,弊在兼并,世襲。但想要解決,又不怕麻煩解決,於是在青苗法上繞圈子斂財,為何不繼陛下裁減恩蔭基礎上,再齊稅。」

「你說讓官戶納稅?可隱田怎麼辦啦?」呂惠卿來了精神,青苗法的奧秘實際真與青苗貸關係不大,它目標就是斂財,向所有人發放青苗錢,秋後再收那個二分利,管你是什麼官戶僧戶,一律得接受國家的這個「惠貸」,然後交利息。

因為王巨態度不清,呂惠卿沒敢說罷了。

「非是齊那兩稅,兩稅能增加多少收入?齊的乃是商稅!只要所有商賈都納商稅,不用象現在這樣各州縣層層羅密場務苛稅,國家一年商稅所得也不會低於三千萬貫!」

兩稅聽起來數字很大,近五千萬,但一石糧值一貫錢嗎?一束草值幾何?

呂惠卿卻呆若木雞:「那會鬧翻天的。」

「青苗法就不鬧嗎?」

「鬧與鬧,性質不同。」

「有何不同?昨天均輸法,今天青苗法,明天又是什麼法,後天又是什麼法,這些斂財之法下來,天下不鬧嗎?還會鬧,那麼何必不齊稅?有了齊稅,其他什麼法都不需要,這才是真正的治本之策。」

「齊稅?」呂惠卿無奈地搖頭。但王巨說的也是本心話,只要王安石敢齊稅,他就敢支持。

不要問徵稅,國家不徵稅,國家機器還能轉得起來嗎?

但徵稅也要合理的征,專門向中貧百姓徵稅,那算什麼徵稅?同時這個稅征來怎麼用,象現在宋朝這種用法行嗎?一個宰相年收入能超過五萬貫的。

這個真的不能急了。實際不用多,只要將宋朝薪酬前一百位的官員薪水福利減掉一半,一年也能省出兩三百萬貫錢了,最少鄭白渠幾萬保捷軍鎧也有,武器也有了。

於是因為王巨,這份變法,又再度卡住。

但這時候外界終於傳開。

程顥上書彈劾,不當賣祠部度牒做常平本錢。

但為什麼只有大程一個人說話?

如果王巨有度娘的話,他就能很好的說明。第一是僧牒價格的變法,熙寧開始,一個僧牒只有一百二十貫,北宋末年漲到二百二十貫,南宋時漲到了八百貫。

奧秘很簡單,僧戶!

家中有一個為道冠僧尼者,其家立為僧戶,可以免稅免役!

然後是僧道數量的變法,宋仁宗時最多達到了近五十萬人。不僅是這五十萬人,他們身後的僮僕,僧戶,牽連的人數無法估量。比如福建路,一半良田就控制在寺觀手中,朝廷無法徵稅征役。但到了熙寧十年,全國僧道下降了只有兩十萬人。

不過歸根到底,它還是斂財之舉,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僧道數量龐大的弊病,頂多說抬高了出家的門檻。

然而這賺的是僧道的錢,與豪強無關,所以大家全部緘默,然後就等著王安石落實青苗法,一起發難呢。

就在這個暴風雨來臨前最平靜的時刻,程顥繼續衝鋒陷陣。

趙頊便問王安石。

王安石答道:「程顥所言自以為王道之正,臣以為程顥所言未達王道之權,今度牒所得,可置粟凡四十五萬石,若是凶年人貸三石,可活十五萬人性命。賣祠牒所剃者三千人頭,而所活者十五萬人性命,若以為不可,是不知權也。」

好吧,居然這樣算賬?

那麼王巨大順城一戰,打掉了五六百萬錢帛,豈不是害得幾百萬人死掉了?

不過趙頊也只是問一問,況且也不是王安石開的頭,薛向早在陝西就執行過了。

程顥上書便不了了之,這讓他更加生氣,現在王安石如日中天,無論均輸法青苗法如何,沒有實施下去,也找不到把柄。因此他想來想去,跑到了條例司,看著呂惠卿與王巨便怒喝:「你們二人就是這樣替國家增財的?」

王巨繼續翻看公文,就當他是空氣。

不過呂惠卿還是迎了過去,道:「伯淳,何來此言?」

「你們居然提議朝廷度僧牒謀利?」

「那也是權宜之計,是王廣淵提議,與條例司無關。」

「若此,條例司是做什麼的?」

「伯淳,你不要問我,若問問陛下去吧。」

呂惠卿用軟手段將他的責難一一打發掉。

王巨繼續在翻看公文,與他沒關係,他何必插話?

程顥便更怒了,怎麼著俺還是你長輩吧。他一下子撲到王巨面前,喝道:「本官在問你話呢。」

「對不起,這裡是條例司,不是御史台,你也沒有權跑到條例司作威作福。」王巨慍色道。

「果如司馬君實所言,你就是奸臣,小人,國之國賊。」

王巨也沒有爭辨,正好他桌子上有一壺水,現在沏茶,一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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