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千古鄭國渠 第二百九十九章 舅舅們(下)

趙頊腦門子上血,大半天才清醒過來,問:「韓司使,何至於如此?」

韓絳指著這些賬冊說道:「實際從仁宗末年財政開始崩壞,先帝時更加嚴重。」

但他立即又說道:「陛下,此時越不可聲張,恐敵國乘,恐天下民心不安,恐朝堂亂……」

其實財政敗壞,趙曙趙禎都犯了錯誤,趙曙天天在鬧濮儀,那個大臣有心思做事?趙禎晚年也不大行了,不問政事,富弼與韓琦只想做和事佬。

做和事佬,國家財政還能完好嗎?

還有趙曙即位後多地澇災,加上兩個皇帝先後駕崩,不僅山陵錢哪,一死一登基,要賞賜天下群臣與軍士,這個錢才叫多,於是使得原本就不良的財政更加雪上加霜。

但主要失誤卻是宰執失誤,特別是韓琦之失。可是趙頊才繼位,如何處理?一處理,馬上朝堂就亂了。並且這件事也不能公開聲張,無論國內,或國外,都不能讓他們知道。

趙頊又說道:「如何積來?」

「有的是提前支取得了多年稅賦,有的是和買和糴的欠積。」

「如何得救?」

「故臣與張學士共同上書,請陛下以理財為國家要政首位,好在以前朝廷明文規訂,京師不預,先由各地官府頂著。陛下再選撥良臣,小心經營,積欠自除。」

「這麼多積欠,如何自除?」

「陛下,請於此時。倍加從容。」

韓絳說得有道理啊。趙頊怒力剋制著怒氣。韓絳又說道:「國家這幾年來多災多難,先帝時兩場大澇災害,去年陝西又因旱略薄欠收,兩位陛下短短三四年間大行。這是第一難。陛下於此多災多難面前即位,一些大臣又不得力,這是第二難。因此多事之秋時,陛下唯今之計,必須一短一長計議。」

「何為一短一長?」

「短便是讓國家平穩過渡。讓陛下得到天下人認可,再立即派使向西夏告哀。雖然西夏國主也於去年年底駕崩,但時至今天,西夏已經平穩交接,因此大勢上比我朝有利,請陛下在派要告喪時,另外再補償去年扣壓的時服。」

「何如此?」

「陛下,小不忍則大亂,實際臣聞聽前線大捷,也恨不能投筆從戎。立赴前線,但這是為了國家平穩計。當如此。」韓絳說道,事實他也屬於激進派,並且還是盲目激進派……

趙頊來回踱著。

「長則選用良臣,立即商議,國家財政困弊如此,不可不醫。」

應當韓絳說得還是不錯的,趙頊立即採納。

於是回去後詔賜宰執:「國家連遭大喪,公私困竭,宜減節冗費。仁宗之喪,先帝避嫌不敢裁減,朕則不用避嫌也。」

這個黑窟窿,幾個宰執都有些心虛,於是都唯唯唯諾諾。

隨後賜宗室近臣,又說:「仁宗御天下四十餘年,宮中內藏庫富饒,故遺留優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難比仁宗,然不可無也,故所賜減嘉佑三分之二。」

有,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了。實際國庫虧損,與內藏庫關係不大,兩個系統,然而這個錢不能亂花。

隨後又讓一個舅舅去了西夏。

準確說是趙曙的舅舅,高滔滔的叔父,高遵裕。

與想保住自家地位的另一個舅舅曹佾相比,高遵裕可爭氣多了。但正是他這次出使的表現,以及後面的一些表現,卻真正將趙頊坑苦了。

高滔滔做了天下之母后,高遵裕一直呆在鎮戎軍做都監,一呆就是數年之久。

趙頊下詔讓內殿崇班魏璪補賜治平三年冬服,高遵裕為告哀使,並且帶了一道詔書過去,大意就是你們原來那個西夏國主不是一個東西,先帝好心好意,與你們西夏修好,重開互市歲賜,但你們那個國主卻屢屢興兵,侵犯我大宋。先皇帝心存寬恕,大順一戰過後,只派使詰問,沒有派兵討伐。今天你們小國主已立,朕也剛剛即位,包荒在念,希望與你們西夏復修堅好,既往不咎。

高遵裕到達宥州。

梁氏以孤兒寡母為名,沒有迎接,派了王盥為受命使,並且有意穿著吉服來相迎。

無他,以往宋朝使者表現太不給力了,甚至醜態百出,回去後有許多人還主動替西夏隱瞞。

不過這次高遵裕表現很給力,立即責問。

大順城一戰,西夏終是大敗的,宋朝雖然死了一個皇帝,可新皇帝登基了,西夏也害怕萬一,況且新皇帝一即位,立即重給歲賜,這才是西夏眼巴巴最渴望的。

李盥迫不得己,只好易服跪迎。

然後替高遵裕設宴款待,就談到了大順城之戰,李盥答道:「他們是一群剽掠之輩,非是我國官兵。」

高遵裕氣樂了,問:「汝國能有多少百姓?居然有十萬剽掠之徒?」

「國家困窘,剽掠之徒自然凡多。」

「你主寇邊,扶傷而逃,難道這又是虛妄之言?官家仁慈,刻意將汝主之手帶來,若是剽掠之輩吾當扔於野外喂於野犬!」

高遵裕說著,將那隻龍手拿了出來。

小子,敢不敢說這不是李諒祚的小手!

李盥十分尷尬,最後蠻橫地說道:「王人蔑視下國,敝邑雖小,也有控弦十數萬,亦能以之與君周旋。」

高遵裕大怒,這個人同樣是一個激進派,他喝叱道:「我主天縱神武,勿得狂傲,否則必然派大軍誅伐西夷。」

奶奶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哪,敗得這麼慘,還不知悔改。

梁氏在屏風後悄悄觀聽著,聽到這裡,派人暗中搖了一下手。

宋朝要時間實現政權平穩交替。西夏也要時間來恢複。

實際有一條消息已放在宋朝案頭。李秉常即位以後。梁氏垂簾聽政,派使向契丹告喪,卻沒有派使向宋朝告喪。這也罷了,梁氏書臨朝,書御殿,書稱制。這不是國主,而是太后與皇帝禮了。

但趙頊也無奈,不是他做了皇帝。就實現了平穩交接。

國家如此,乃是宰執不堪用之故,但是韓琦執政十載,樹大根深,想要換掉,十分不易,因此這時趙頊需要一個很好的環境,所以先行忍受著這股氣了。

李諒祚身死,一辱,受高遵裕之氣。二辱。

梁氏也忍了,又派出使者薛宗道前來告喪。撈點好處。給歲賜還不行哪,必須重開互市。

……

就在大家將注意力吸引到趙頊登基之事上,王巨返回了陝西。

鄭白渠實際是兩渠,一為鄭渠,一為白渠,鄭渠就是以秦國鄭國渠為主的灌溉系統。

西起仲山西麓谷口,也就是涇陽縣西北開始,在西麓谷作石堰壩,利用西北微高的地形,攔載涇水入渠,向東伸展,又將沿途的治水、清水、濁水與石川水收入渠中,一直注入北洛河,乾渠總長三百華里。

這個真不容易,特別是在秦國那個落後的年代,僅是這個海撥的測量,那就需要大智慧了。

就是現在王巨帶著前世的知識,測量各河段海撥高度,仍是一個艱難的課題。特別是這樣的要渠,那怕相隔幾百里,高度誤差也不能超過一米,否則就會出現大問題。

這條渠現在不能開發了,地形變了,可以重修,但難度進一步提高,所用經費更是不可想像。

因此工程主要是南邊的白渠。

白渠又分成三個部分,北面的太白渠,灌溉三原與富平。

中白渠,但到了高陵縣分為三支渠,中白渠,南限渠,北限渠,灌溉三原、高陵、櫟陽。

南白渠,灌溉三原,納清水與治水入渠,設陡門,三分入中白渠,二分入清渠,再於三限口設陡門,用以控制清水與中白渠,若水雨過多,利用上下用水的縣差,相繼開放,還水於清水,用以調節南白渠,清水與中白渠。

宋朝即將要修的就是這個三白渠。

因此名稱有些亂,鄭國渠,鄭白渠,白渠,三白渠。

後來索性改成了豐利渠。

涇陽位於三白渠上游,受益面積不大,但位於上游,幾乎掌握著三白渠的主要源頭,所以王巨推薦了侯可為涇陽知縣。

這個總部也設在涇陽縣。

王巨風塵朴朴地來到涇陽。

見面說道:「見過楊勾使,程庫使,侯知縣。」

幾人不大熟悉,而且大多數比他大了很多,相互稱字,王巨樂意,人家還不樂意呢。

楊蟠沒好氣地說道:「王勾使,韓公有令,讓你回到陝西後,立即去京城述職。」

韓琦讓王巨擔任副使,王巨不樂意,直接去成都看都江堰了。楊蟠脾氣不算太壞,可楊蟠同樣也不高興,你不想干,俺想干哪?這麼大的工程,錢帛又不足,如何重修得起來?而且你小小的年齡,擺臉色給誰看哪?

「哦,我馬上就去京城,不過白渠可有什麼計畫?」

侯可無所謂,他是涇陽新知縣,以涇陽事務為主,三白渠為輔。因此在邊上說道:「原來石門水位落差大,已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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