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千古鄭國渠 第二百八十四章 應戰(下)

「不知道,不知道!」彭思永氣得要跳起來。

「彭公,下官剛才說得很清楚,當天我們都累得不行,下了命令,讓三軍將士繼續追殺敵人,我們不得不休息了。然後發現了這件事,然而生米煮成了熟粥,於是先是下令阻止,然後只能裝作不知道。」

「豈有此理,你是不是讀聖人書的?」

「我是讀聖人說的,但夫子教導我們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何謂平?下官不懂,難道這個平,就是苟且偷安,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讓大宋與官家屢屢蒙受羞侮?彭公請教我。」

「但也不是教你惹是生非!不仁不義!」

「行,彭公,我再將輕重講清楚,為什麼裝作不知道。我剛才用司馬公自相矛盾的奏子,是用來說明一件事,情況不同,處理方式也就不同。我與蔡公,以及諸位重臣重將,肯定不想發生這件事。但它已經發生了,如何處理,或者按彭公之意,嚴懲將士,嚴懲商賈?好,我來說說這樣做的後果。首先為什麼三軍將士會這樣做,這些錢不是裝他們口袋裡的,而是分發給了諸犧牲傷殘的將士同袍,之所以大功,三軍奮戰之故也。現在他們安然無事了,可那麼多同袍倒下長眠不起了,或者下半生不能自理了,他們同在軍中,不是手足,卻勝似手足。因此想變著法子給他們家人謀一些錢帛。一旦處理,三軍必然怨懟,如果三軍嘩變。這個後果你來負責。或者蔡公來負責?不要說不可能。彭公請翻看一下符昭壽如何引起巴蜀駐兵嘩變的故事!」

「如果彭公想計較這件事諸臣與諸將的失誤,行,請派人立查以往所有犧牲將士被扣克的撫恤,以及本來應有的獎勵。本不治,卻在標上斤斤計較,下官以為彭公有失大臣體。」

「你這是在狡辨!」司馬光惱怒地說。

是狡辨,但不大好查。

如果開始好查,但現在查不起來了。

首先查從各個坑礦礦主查起。這時候挖礦那可真是一個危險的活計。

那麼這些礦主只問一句,這些來入侵的西夏人是人,大宋子民就不是人了?

特別是那些有課務的礦主,正好鬧將起來,俺們負不起這個課務,只好買礦奴,若朝廷不準,請不要讓俺擔負這個課務吧。並且它本身就是一個「大宗交易」,牽連的人太多太多了,一查準備出大事。鬧的人可不是這些礦主,還有。

查完了礦主。再查商人,這些商人都是朱李兩家通過細鹽結識的,礦奴便宜啊,一轉手賣給礦主,二十五貫可以吧。因此朱李兩家委婉地將意思說了,這些商人便一起迅速帶著錢帛物資來了,戰俘帶走,一轉手,賺了不少錢進了口袋。既然是朱李兩家挑選的,大多數是有背景的,那麼查吧,看看能不能全部得罪?

但這時還與王巨無關,還得繼續往下查。

這一查會查到朱李兩家頭上,但這個錢並沒有進他們口袋,甚至一文錢都沒有沾手,直接由商人交給三軍將士的。就算查出是他們蠱惑的,以前也有功吧,頂多功過相抵。

那麼還有一關,那就是三軍將士。錢帛到了三軍將士手中,然後再看各營損失瓜分,幾乎幾個將士都參與了,法不責眾,難道將幾萬將士蕃兵一直處執?

就是這樣,還查不到王巨頭上,王巨通過幾員重將之嘴交待下去,誰不想收買自己手下,讓自己手下歡喜,以後再作戰時,便會號令如一,便會繼續立功。難道將趙明姚兕張玉種診等重將一起下獄查辦嗎?

即便傲氣的韓琦也沒那膽量哪。

因此王巨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司馬光,下官是否狡辨,請派人下去查問。」

「不管怎麼說,當時你與蔡公沒有阻攔,這也是失職。」歐陽修說道。

「這位公是……」

「某是歐陽永叔。」

「原來是歐陽公,就算下官與蔡公懦弱吧。」

「你與蔡挺如何懦弱?」司馬光道。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宋城蔡挺也。歐陽公在滁州寫的這篇《醉翁亭記》,下官讀了十分敬仰。為什麼歐陽公會快樂,因為大家快樂了,百姓快樂了,歐陽公才快樂。大順城下,三軍將士快樂了,蔡公與下官就快樂了。查可能會嘩變,不查大家快樂,即便醉酒又何妨?」

反正王巨是油鹽不進。

司馬光只好換了一種問法:「王巨,你與蔡公這樣做,不怕激起西夏更大的憤怒,萬一大戰爆發,西北百姓生靈塗炭,大宋經濟困窘,必須苛壓百姓才能供給軍費,這個後果你們能不能當起?」

這似乎又是一個說法。

不過司馬光搞錯了對象,他的對手是王巨。

王巨從容答道:「那以司馬公之意,該當如何?立即釋放戰俘,賠償西夏人入侵的損失,繼續給其歲賜,繼續讓他們壯大實力,迅速恢複過來,那邊在恢複,我朝這樣做正好讓三軍士氣消沉,然後好從容來入侵,此漲彼消之下,正好讓西夏人擊敗我朝大軍,這就是司馬公是盼望的,你是宋朝的大臣呢,還是西夏的大臣呢?」

「小子,膽大。」

「我不膽大,說的乃是事實,而且野金小山撤離時,也聽到了李諒祚君臣的對話,相信一個才十來歲的蕃人孩子不會說假話吧?」

「李諒祚已有悔過之心。」

「他們大敗,李諒祚這才後悔。但好了傷疤忘了痛。以後還能保證他繼續後悔?即便後悔。也是想圖謀河州,河州一下,我朝災難更大了。況且李諒祚傷勢那麼重,你以為他還能熬多久?」

「那也是嵬名浪遇當國政。」

「司馬公,走著瞧,看看那個嵬名浪遇是不是梁氏的對手?」

「梁氏,王巨,你說說看。」

「韓公。那個梁氏偏巧與臣同齡,當時沒藏訛龐準備對李諒祚發難時,那個梁氏才多點大?為什麼能讓她得知消息,下官不相信,沒藏訛龐明知道梁氏與李諒祚有往來,密謀這等大事,還讓梁氏旁聽。這說明了什麼?非是梁氏聽到的,而是沒藏訛龐家下人聽到的。那時梁氏才十三四歲,就在沒藏訛龐眼皮子底下,將他家的許多下人收買了。沒藏訛龐可不是普通的昏臣。那也是一個奸雄。不要說普通女子了,就是換作下官現在去做。也未必能做得到。那個女子可能就是一個蕭燕燕式的人物。所以下官斷定嵬名浪遇註定不是她對手,甚至都不用交鋒,就會迫逼嵬名浪遇交出軍政大權。韓公,切莫輕視了這個婦人。」

當然,司馬光眼巴巴的和平,肯定還不會降臨。

和平不會降臨,那激不激怒西夏有何兩樣?

「梁氏……環慶路可派斥候打聽西夏人動靜?」韓琦立即問道。

實際蔡挺在這裡也猜錯了。

確實王巨的歲數拘束著官職難授,但韓琦也不至於要刻意對付王巨,就包括今天的中書對質。王巨辨輸了,韓琦也不打算處理,頂多一個功過相抵。辨贏了,也不會高升,怎麼升啦,但可能會升一個官職吧。

因此這場辨論的意義,只不過讓司馬光安靜罷了。

西夏國勢才是最重要的。

「派了斥候,但沒有能力打聽到興慶府那邊,除非興慶府那邊出了大事,斥候才能探聽到。」

「以你之見,他們以後會不會發起這樣大規模的侵犯?」

「必定會,但這次戰役他們輸得有些慘,在這一兩年內不會再發起侵犯了。以下官看,他們可能會派使請罪,然後推卸責任,乞求我朝重新給歲賜,開互市。一旦重賜歲幣,重開互市,一是他們能得到部分錢帛,使經濟緩和,二是能緩和因為戰爭帶來的各部不滿,三也是向他們國人傳達一個信息,我朝雖然贏了一役,但還是軟弱無能的,還是貪生怕死的。經濟危機渡過了,國內政局再度平穩了,將士信心恢複過來了。那麼才是他們入侵之時。這個時間可能需要兩年,還要看我朝怎麼去做,所以下官斷定這一兩年內不會入侵。」

韓琦長吐了一口氣,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能給他充足的時間準備。

司馬光不滿了,這一扯,豈不跑題了,在邊上又追問:「王巨,即便這樣,此戰三軍傷亡慘重,勝過了好水川,無數人家妻離子散,邊境也要以安靜為主,為何你又派人奪下疆砟堡。」

王巨想抽司馬光大嘴巴子,這真是人嘴兩塊皮,翻過來一種說法,調過去一種說法,既然知道無數人家妻離子散,卻不能忍受變賣戰俘,給這些家屬帶來撫恤救助。難道西夏的人也成了大宋的子民?

但這個一辨,司馬光又能拿出夫子的仁義,弄不好自己還會辨輸,人家學問大啊,辨仁義自己行嗎?

所以直截了當地說:「司馬公,是這樣的,戰後蔡公勒令,邊境務須安靜為主,讓百姓得以休息恢複。之所以拿下疆砟堡,也是有原因的。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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