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千古鄭國渠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從龍功

「稚圭,我只說司馬光上了一個奏章。」

「永叔,是有這麼一回事,他聽說陛下生病了,於是參了一本,說什麼王者父天母地,子育黎元,須嚴恭鬼神,因為陛下做得不好,所以即位以來,太陽祲色,中有黑子;大風晝晦;冬溫無冰;連年大水,漂沒廬田。特別是今年,彗星彰見,光炎隆熾,朝東暮西,連月乃滅;飛蝗害稼;日有食之。加之陝西、河東夏秋乏雨,禾既不收,麥仍未種,婦子恓惶,流離滿路;西戎內侮,邊鄙未安。所以勸陛下下罪己詔。」

「陝西旱情有那麼嚴重嗎?」

「略有些旱災,但遠不及前兩年的澇災。」

「司馬光這是話中有話啊。」

「誰說不是呢?」

如果說災害連連,連皇上你自己也生了病,所以必須下罪己詔,這倒也說得過去。在宋朝皇帝下罪己詔習以為常了,趙禎干過了好幾次。但前又沾到什麼父天母地,什麼即位以後太陽祲色,中有黑子,云云,這就不是與災害有關係了,而是另一個問題,濮儀,不孝!

趙曙真聽了司馬光的話,一道罪己詔頒發天下,好了,好不容易才稍稍壓下的濮儀之爭又來了。

所以司馬光奏上,趙曙不報。

「稚圭,我是擔心另一個問題。」

「我也在擔心,不過陛下春秋正富……況且潁王殿下賢名遠揚。」

「稚圭的話雖有理,可是太后終對陛下有所不滿,加上濮儀之爭。有的大臣也不滿。國家儲位看似定實際未定。這些天我聽聞陛下病情未得好轉,心中總是不安。」

「永叔,這樣,我抽空悄悄問一下御醫。」韓琦說道。

實際什麼太后不滿的,那就別當真的了,也許未來能忽悠一下不懂歷史的後人。

就是趙曙突然死了,曹太后還能翻天不成?

況且後宮還有一條深藏不露的大魚:高滔滔!

再說趙頊對曹太后一直很孝敬,包括對趙禎留下來的一些妃嬪。包括苗貴妃,以及趙禎的幾個女兒都不錯,這不是秘聞,稍稍有點地位的都知道這件事了,甚至有人還誇獎趙頊,正因為有了這個潁王,多少也緩和了後宮中的緊張關係。

趙頊不是皇太子,其實已當成了皇太子在培養,老太太守著一個對她不錯的皇太子不要,幹嘛冒著危險再去挑一個人選?當真那麼好挑的?

真心是什麼?從龍之功。

兩人強行將趙曙扶上皇位。但趙曙表現很不給力,將兩人拖下了海。他們也擔心新皇帝即位後,大臣們一起來清算後賬。

是趙曙的親生兒子,那個關係就不大了,這僅是其一。其二再立從龍之功,趙頊又小,那他們就能富貴萬萬年……

但這個從龍之功不好拿的,趙曙即便病重,至今未下詔公開立皇嗣,萬一鬧了烏龍,以後趙曙病好了,那他們兩人地位就不保了。

因此歐陽修與韓琦商議後,韓琦立即派人喊來勾當御葯院的太監,問道:「老實對老臣說,官家的病情如何了?」

「官家身體不大好。」

「什麼時候能康復?」

「韓公,這個奴婢不大清楚。」

「國不可一日無君,至今大順城之戰主功兩人賞賜還沒有頒發下去,你可知輕重。」

「韓公,奴婢是不大清楚哪,院里的幾名御醫同樣擔憂不己。」

「老臣更擔心哪,元旦將近,要不要接見西夏來謝罪的使者,需要官家決定。還有遼國使者也即將到來。元旦過後,省試就要開始了。省試過後,殿試接踵而至,這又需要官家親自主持。若是諸舉子未至京師,下詔廢罷此屆科舉倒也罷了,可是諸舉子幾乎全部來到京師,如何取締這屆科闈?」

太監不敢作聲。

「你就說一下,官家的病元旦時能不能好起來?」

「恐怕很難……」

這四個字足夠了,到了過春節時還好不起來,趙曙危險了。韓琦說道:「好,你去。此事勿得泄露,以免百姓騷動。」

「奴婢自知,奴婢自知。」

太監退下,韓琦對歐陽修說道:「永叔,看到陛下確實病得很重。」

但新的問題來了,就算趙曙病得很重,也不好催趙曙立授皇太子,那意味著大家一起看不好趙曙能康復了,這是在詛咒趙曙早死早投胎。如果換了趙禎,大家儘管詛咒,趙禎不但不生氣,說不定還以為你是忠臣呢。然而趙曙是滾肉刀,誰敢發這個言?特別是韓琦與歐陽修兩人,更不能帶頭說這個問題。

歐陽修便說道:「稚圭,讓我來。」

於是用一事做理由,將新御史劉庠喊來,劉庠剛準備挑珠簾,就聽裡面歐陽修與一個堂吏聊天:「陛下病重,久不立皇太子,老臣擔心哪。」

陛下病重?劉庠腦海里立即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能從歐陽修嘴中說出來的病重,並且與皇太子沾上邊,那病得可不輕。

似乎察覺到劉庠來了,歐陽修立即停止了話題。

劉庠又不大好問,於是他便暗中打聽,果然趙曙病得很重。當時他心中還恨恨地想,病得那麼重,你們做為皇帝的親信,國家重臣,為什麼不敢學習寇準?

不過想想這幾個傢伙,為了榮華富貴,連前半生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一些氣節都賣掉了,哪裡敢說哦。

你們不說,我來說,於是他上書請趙曙立皇太子。

趙曙很不悅,立即封其奏。

實際過了一段時間,劉庠才知道自己被當作槍尖使喚了,帶頭拉開了倒歐陽修的大戲。

劉庠上奏不起作用,那麼再接再厲,想一想他們如何逼著趙禎立趙曙皇嗣的。

然而劉庠上奏被封后,大家看到韓琦與歐陽修都沒有動態,於是一起沒有動態了。

……

「說,官家的病情如何!」高滔滔低聲喝道。

兩個御醫惶恐不安地說:「啟稟太后,下官正在竭力醫治。」

「什麼時候能治好?」

兩個御醫都不敢答話。

「我要聽實話!」

兩個御醫壯著膽子說道:「那下官就啟稟皇后了,陛下這個病在擔任皇嗣前就遺留下來的,一直未好清,實際拖到陛下即位之後,已經很重了,只是潛伏下來,用溫性之葯強行壓制著。前方交戰,陛下憂心過重,加上冬天到來,又受了一些風寒,病情一起發作,外攻內應,幾等於是病入膏荒。除非奇蹟到來,不然陛下難以治好了。」

兩個御醫說完,伏下,用頭叩地,膨膨作響。

「你們起來。」

「謝皇后。」

「此事切不可對外聲揚,還有,也不能對官家說,以免官家悲痛,若有泄露,我必取爾等的人頭。」

「喏。」

兩個御醫小心地退下。

這就是做御醫的難處,若是有本領治好了皇帝的病,那是幸事。就象當年趙禎突然昏迷,人事不知,無人可醫治,結果他的姑媽趙匡義第八個女兒魏國大長主請來一名許希珍的大夫,許希珍要在心臟下面的包絡穴扎一針,結果皇親大臣一起上來了,這地方能扎針嗎?但趙禎的姑媽強行讓許希珍扎了一針,果然趙禎就蘇醒了。

這一針,使許大先生名動天下。

但若是治不好呢?

所以做御醫很難,為了不能出事,往往連虎狼之葯都不敢用,但有的病就得用虎狼之葯。正是因為他們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心理,反而害了病人。

高滔滔嘆息一聲。

又看了看正伏在病床前服侍丈夫的兒子,心想,爭來爭去,自己夫妻兩是為兒子爭了。

就在這時,太監進來稟報,說是韓琦要問起居。

問起居是好聽的說法,實際就是來親眼看一看皇上的病重不重。

不管怎麼樣,若無韓琦與歐陽修,自己丈夫很難登基為帝的。於是高滔滔便說道:「讓他進來。」

不過高滔滔卻隱到了後面。

韓琦走到寢殿,趙曙正在昏睡,韓琦不敢叫醒趙曙,便站立良久,實際在用眼睛仔細觀看。

過了許久,趙曙還是沒有醒,他只好走出來。

趙頊不知道內情,更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也隨著走出來,說了一句:「怎麼辦?」

韓琦說道:「願大王朝夕勿離皇上左右。」

大王在宋朝就是指皇帝的直系親屬,如趙元儼,人就稱為大王,或八大王,於是才有了後來的八賢王。

與殿下意思差不多,比殿下所適應的範圍更窄,能稱大王的也能稱殿下,能稱殿下的未必能稱呼大王。另外這也是一種比較親昵的稱呼,往往是親人間,或者家人,或者家中親信的奴婢對自己主人的稱喟,還有,那就是民間對比較尊貴的皇室嫡親的尊稱。

但現在趙頊哪有心思顧這其間的區別,他同樣無心地說道:「這本來就是人子之職。」

韓琦說道:「不僅如此。」

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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