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東華唱名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觀燈

「其實我認為的孝道與大家可能不一樣。」王巨說道。

「說來聽聽。」趙頊現在對王巨那可是抱著很大信任的。

「孝道,第一不是多少禮儀,而是自己得爭氣,有作為,這樣長輩在去世時才會瞑目,才會心安,才不會有牽掛。」

「這有理。」

「其次在長輩活著的時候要對他們尊敬,畢竟死了,無論燒多少紙錢,畢竟人鬼殊途了。」一行人一邊說著,一邊出門。

元宵節不僅御街與相國寺熱鬧,實際整個大街小巷都熱鬧非凡,幾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燈面上出謎面也開始了,還有的大戶人家一邊出謎面一邊拿出一些小禮物與賞錢,有遊人猜對了,還會打賞。

「這也有理……」趙頊頓了頓問:「你那個母親……」

但不大好說下去了,王巨那個母親讓人悲催的。

然而王巨倒是答得很坦然:「所以我拜師時說了上下對立對等關係,君要仁,民要忠,父母要慈,子女要孝。但君王做得不好,難道就得叛逆嗎?父母不慈,難道就要不孝順嗎?還得要忠,要孝。」

怎麼辦呢?只能這麼說了。

實際做父母的無論是嚴愛,或者溺愛,都有一個愛。

不過確實有少數父母做得很不好,特別是在家中子女很多的情況下,或者家中貧困的情況下,往往有極個別父母脾氣暴躁,對子女十分地武斷。

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子女,想讓他們對父母很孝順,那會很難很難的。

政府也是如此,一味地宣傳如何忠君愛國,可是政府將百姓當成了芻狗,那麼百姓如何愛這個國?

什麼為愛,不是愛,而是愛,有心,只有一心,並且心在正中,不偏不倚!

因此王巨很搞不懂,別的字簡寫可以,畢竟繁體字筆畫太多了,然而為什麼愛字要將心略去?沒有心,能為愛嗎?或者說嘴上講一講,就有了愛?

「但我那母親情況有些特殊,她本來是想看看我們的,不過姜家認為我們很窮,怕母親拿出姜家的錢救濟我們,便不讓她來。這種情況下,我們也不能去姜家打擾她了。或者未來考中了進士,去看一看她吧。畢竟她對我們來說,有生育之恩。」

不要說李定了,就是王巨,對這個母親同樣不抱有好感,但怎麼辦呢,自己不能做李定第二,表面功夫得做一做吧。

「你這樣想很不錯,」趙頊敬重地說。

「趙大郎誇獎了,還有一種孝,守孝禮,燒紙錢是必須的,這是對死者的尊貴。不過這還不算孝,最大的孝是自己要過得開心,這樣死者才能在九泉之下瞑目,如果自己一直悲傷難過,萬一他們看到了,如何開心,不讓死者開心,如何稱為孝?」

「王巨,你說得太好了,」姘兒道。

這個道理未必得到大家認同,如果父母去世了,做子女地還要開心,那是人嗎?不過考慮到他是安慰趙念奴的,也能理解。

「對了,那個南北進士,你有什麼看法?」趙頊問。

「國家重文輕武,又是科舉用人,南方人漸漸上位,是謂必然。以經濟用人,南方地區官員上位也是謂必然。如果國家恢複漢唐的一些制度,漸漸以武功做參考任命官員,北方地區的官員也會重新恢複比例。這個情況無法改變。」

說到這裡,他略略壓低聲音,只讓趙頊一個人聽到了,其他人聽得不清楚:「富公說得對,不能依照司馬公的想法,那麼會造成南北分裂。作為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對搞地域的差距,特別要防範之。畢竟中國自古以來,有大一統時光,也是分割的歷史。」

趙頊認真地點頭。

只要一分裂,那就意味著宋王朝可能就會結束。

「不但要防範地域性的差距,民族也是如此。如太宗時,以為大軍一出,燕雲漢人歸心,馬上就收回燕雲十六州了,可沒想到韓德讓帶著幽州漢民浴血奮戰,最終幽州未拿下來,導致高梁河慘敗。但也不要生氣,自古兩國交兵,各為其主。燕雲的漢人雖是漢人,但是遼國的子民,他們為遼國奮戰,是合情合理的。就如西夏那邊漢人一樣。然而我朝當學習遼國之。」

「如何學習?」

「遼國雖是契丹人,但對漢人十分重視,因此漢人比較歸心,西夏那邊也是,梁太后就是漢人。但她是西夏人,不會為宋朝考慮的。可是比他們兩國,我們大宋沒有做好,對蕃羌蠻峒百姓又害怕又防範,又輕視。不錯,安史之亂是胡人安祿山爆發的。但黑齒常之、高仙芝呢,高句麗人(高句麗不是高麗哈)。哥舒翰呢,西突厥人。夫蒙靈察呢,羌人。契苾何力呢,鐵勒人。阿史那社爾呢,東突厥人。屈突通呢,庫莫奚人。還有尉遲恭、李光弼、李嗣業,都是胡人種。」

趙頊神情嚴肅,唐朝名將胡人幾乎佔據四分之一,但它卻是一個頭痛的問題,只要出一個安祿山,可能就會大亂。

「即便我朝開國之初,象慕容延釗,党進,康延澤兄弟,都是胡人,就包括現在的折家,即便楊業,也能算是半個羌人。當然,防範是謂必然,在這一條上我們應當學習契丹,適中而已。不讓進入權利中樞,不讓領幾十萬大軍就可以了。但也莫矯枉過正,特別是我朝,對羌人蕃人胡人十分排斥,就是基層官員,也罕與之開放,連異族婚都排斥之。不包融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為大宋效力?請切心,不管是胡人,羌人,蕃人,蠻人,他們是我們大宋的子民,那就要平等相待,融合才是王道。」

如果王巨冒然提出重用少數民族,趙頊肯定會排斥的,但這個稍加防範、適度任用、包融融合,讓趙頊沉思了。

「趙大郎,這些話題太沉重了,不如我們猜燈謎吧。」

一行人開始猜燈謎,結果許多王巨都沒有猜出來。

趙念奴哈哈大樂,說:「看來你也有很多做不到啊。」

「那是當然了,這世上那有無所不能的人。不要說我,就是唐太宗那樣的英主也不行哪,房杜魏徵一去,在處理國政上同樣每況愈下。」

趙頊搖頭苦笑,這又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自己的幾個老師,也做不到王巨這樣萬般的提醒。

其實北宋中期三大人君仁宗神宗與哲宗都不是昏君。

雖然趙頊沒有趙禎那樣的掌控能力,做事又急躁,看一看,一個熙寧西伐與永樂城,便將他活活氣死了。

但其進取心還是可嘉的,自控能力也比較強。如果換王巨來做人君,恐怕都做不到他們三位的樸素能力,畢竟這才是真正的會當凌絕頂之權利。

然而趙頊之失便是失在缺少了好老師,那怕宋真宗都有趙匡義這個老師,畢士安這樣的老成大儒。趙禎也是如此,他老師中不乏名臣,劉娥也是一個好老師。趙頊呢,隨他父親能學到什麼?或者指望王陶他們嗎?

並且趙頊上位太快了,年青,缺少經驗,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財政大窟窿,這才急於求成。

如果趙曙能做到趙禎的一半,然後再晚死數年,宋朝又會另外一種情況。

但總之,說西夏是幸運的王朝,北宋則是一個被詛咒的王朝。

連續史上前所未有的內治,然而趙大呢,還沒有做好北伐準備,讓趙二幹掉了,趙二還是不錯的,雖然有的事做得不地道,不過也愛民,內治更不錯,但卻遇到了遼國鐵三角(蕭燕燕、韓德讓、耶律休哥)。宋真宗上位時也雄心勃勃,這才有了咸平之治,然而一個澶淵之盟,開始變得灰心喪氣。宋仁宗做得更好,可是災害連連,內憂外患,又無子。趙曙這個滾肉刀沒必要評價,除了在濮儀這件事上滾過來滾過去外,幾乎在政事上沒做為,難以評價其好壞就死了。趙頊心更大,可他心高命薄,在缺腿的制度下,想滅西夏怎能不敗,於是氣死。哲宗之死,還要感謝高滔滔與程頤啊,生病了都不讓看大夫,於是身體羸弱之病。好不容易換成了一個正常的人君,那卻是真正的昏君。

所以王巨適當的也給予了一些開導。

只是礙於兩人的位置,講得不深入。

就當隨便聊一樣,一路走一路說了一些東西。

但王巨不知道的是,他為了避嫌,講了很多,可是講得含蓄,隱晦,又只講了一個大約,嚴格說不是開講,而是一種提示與暗示。

於是趙頊回去深思,這越想事兒越多。

他偶爾偷偷往王巨這邊跑上一兩回事情不大,但不能天天往王巨這邊跑。

並且他也有些誤會,認為王巨能想出這麼多東西,真的不容易了,但也只是如此,畢竟出身貧寒,歲數同樣小。王巨沒有深講,他也就沒有深問,怕王巨為難,或者走火入魔,影響了科舉。

因此便問王陶,結果王陶這三個老師囧了,答不出來呀,只能拜伏:潁王天資過人……

這不是敷衍嗎,於是趙頊也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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