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八十章 橫掃千軍

耳中充斥著無數尖利的叫聲,張忠旗在人叢中不知疲倦的奔跑,腦袋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逃跑的方向,只是跟著別人跑著。

突然前方一陣隆隆蹄聲,一股後金騎兵狂風般沖入亂兵之中,鋒利的大刀重斧揮舞著將附近的亂兵砍翻,隨即無數的馬匹踐踏而過。

更多的馬隊在中間衝過,周圍的亂兵嚎叫著逃往兩旁,張忠旗被旁邊的人擠得站立不穩,趔趄著奔逃幾步後摔倒在地上,他連忙護著頭蜷縮著,這是他多年在戰場上摸索出來的經驗,被人踩了幾腳後,周圍的腳步聲小了,身後騎兵和登州步兵交戰的喊殺慘叫震天而起。

張忠旗頭暈腦脹的坐起來,他手中依然拿著那支燧發槍,用槍托佇在地上,張忠旗緩緩站起,喘息幾口後準備繼續逃走,此時不遠處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人。

張忠旗走了兩步後突然停下,盯著那人獃獃道:「塔克潭……我找到你了。」

塔克潭手中提著一把順刀,他滿臉血污衣甲不整,頭盔不知去向,腦後的小辮散了開來,似乎有一條腿受了傷,站起來時並不利索,他定神一看是張忠旗,連忙招手道:「張忠旗快扶我走……你幹啥?幹啥!?」

他面前的張忠旗緩緩舉起手中的火銃,准對了塔克潭,張忠旗微微張著嘴盯著塔克潭的眼睛,「你殺了我的娃……我要給他報仇。」

「我給你糧食救了你的命!」塔克潭怒喝道,「我不殺他,他在村中會被人吃掉……你這個下賤的尼堪,當初我就該把你殺了,讓你和你那個啞巴一起死。」

「是你殺的……當年,你爹殺了我全家的人,殺了我全村的人,海蘭餓死了啞巴,把她餵了野狗,你們又逼死了二啞巴,最後殺了我的娃!老子不怕你了!」張忠旗突然怒吼道,「你們敗了,漢人把你們打敗了,狗屁的諸申勇士,狗屁不如!你們都要死!老子不怕你們了!」

塔克潭揮舞著順刀猛撲過來,「你這個下賤的尼堪!不識好歹的漢狗!」

嘭一聲巨響,塔克潭眼前火光閃耀,他全身如遭錘擊,但強健的身體帶著他往前沖了幾步,塔克潭面目猙獰的撞入白煙中,手中順刀猛地殺入張忠旗的腹中。

張忠旗慘叫著丟下燧發槍,兩個人滾在一起,塔克潭壓在了張忠旗身上,張忠旗忍住腹部的劇痛,雙手死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塔克潭攪動了兩下刀柄,張忠旗噴出一口鮮血,大聲的慘嚎著,雙手也無力再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

塔克潭胸膛上鮮血噴涌,鉛彈造成的巨大創傷讓他的體力很快耗盡,他力氣消失,軟軟的倒在一邊,臉正好對著張忠旗,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兩人都口吐鮮血橫躺在地上,面目抽搐的對視著。

塔克潭吃力的抬起左手,指著張忠旗的臉,喉嚨中咳出一些血沫,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眼中卻滿是憎惡和不解。

張忠旗喘息著,無神的看著塔克潭,他的腹部被塔克潭的順刀攪得稀爛,鮮血流滿一地,他的頑強的生命終於到了終點。

塔克潭眼中的神采散去,舉起的手指軟軟的跌落。

張忠旗咧嘴一笑,隨即又咳嗽兩聲,把側著的腦袋轉向天空,隨著大量的失血,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耳中還能聽到登州兵的火銃射擊和馬匹中彈的慘嘶,陰沉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兩個啞巴和他的兒子的身影。

張忠旗臉上露出安詳的微笑,他喃喃道,「我不是狗!我是人。」

……

前方都是銀白色的騎兵,地面隆隆的震動著,呼嘯的騎兵將零散的登州燧發槍兵和潰兵一起衝撞淹沒。

滿身浴血的唐瑋嚎叫著,對著那些騎兵衝去,方才一輪瘋狂的衝鋒之後,他們的隊列已經跑散,身邊的隊友只剩下黃善、王湛清和蘇粗腿,王湛清大聲呼喊著,讓周圍的士兵彙集到他身邊。

黃善衝過去一把拖住發瘋的唐瑋,死死把他拖回了王湛清等人身邊,附近十多個其他小隊的士兵也彙集過來,紛紛把刺刀朝外,形成一個小小的圓陣,他們的位置在後金葛布希賢超哈衝鋒的邊緣。

王湛清站在中間,在外圈士兵肩上間隔著拍打,「拍到的裝填!沒有拍到的刺刀朝外!」

唐瑋肩上被拍中後,他立即從腰間摸出定裝彈,按部就班的裝填起來,前方的第一波後金騎兵已經衝過了登州衝鋒的燧發槍兵,往著後陣去了。

王湛清大聲吼道,「都站好了,不要擔心後面,後面還有咱們千總部三個連的縱陣,他們是送死去的!」

登州鎮那一輪近距離的排槍將烏真超哈瞬間擊潰,前排的戰列便完成了突破,鍾老四精心準備的第二總縱陣突擊沒有派上用場,此時還跟在衝鋒的隊列後推進。

唐瑋專心的裝填著,他心中竟然沒有任何害怕,唯有體力的消耗讓他的手有點微微發抖,被鍾老四魔鬼訓練了數千遍的裝彈動作如呼吸般熟練,咬破紙殼後,開始向火門中裝填引葯。

此時第二波後金騎兵也從缺口處湧入,幾名游騎從這個小圓陣旁邊一掠而過,幾支輕箭和鐵骨朵夾著風聲呼嘯而來,唐瑋身邊舉著刺刀的黃善一聲慘叫,被一個鐵骨朵打中胸膛倒下,後面的王湛清將黃善拖入內圈。

唐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黃善吐了兩口血,估計肋骨被打斷了,王湛清正在給他查看傷情,唐瑋回過頭來專心的裝填著,口中狠狠罵道,「後面有鍾老四,他會收拾你們的。」

正在罵著,旁邊一個少年兵突然大喊道:「快看快看!是奴酋的大旗,奴酋衝過去了,他要跑!殺奴酋!」

唐瑋抬頭一看,後金衝鋒的騎兵已到尾部,一面黃色的大旗在一群白甲的簇擁下從前方經過,小圓陣中的七八個少年兵一聲呼應,大呼小叫著追著那些騎兵的尾巴去了。

「快回來!你們這群小犢子!」王湛清大聲叫罵著,火銃兵這樣的輕步兵不結陣防守,根本無法與騎兵對抗,那些少年兵純粹是去送死。

「皇太極?」唐瑋喃喃說著,這是他演過無數次的角色,也因為這個人挨過無數的打,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戰場遇到這個真身。

「我要勳章!」唐瑋提起火銃也跟著那些少年兵跑去。

「唐瑋你幹啥!給老子回來。」

「俺要給謝飛報仇,別管俺了!」唐瑋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俺要是死了,你告訴關小妹,俺沒有怕死,唐胖子不是孬種……」

唐瑋一邊喊著一邊跑遠了,王湛清在原地怒罵著,旁邊的蘇粗腿對王湛清道:「就這麼幾個兄弟了,要死死一塊,咱們也去吧。」

王湛清左右環顧了一下,只有七八個人了,而且都有些躍躍欲試,他口中狠狠道:「狗日的唐胖子,留兩個人照看傷員,其他人跟老子追皇太極。」

……

皇太極賓士在騎兵群中,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當年跟隨老汗東征西討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在他的記憶中,後金兵都是無敵的,即便偶爾戰敗,也會大部逃脫,然後在下一次的戰鬥中將對方消滅。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是在向勝利衝鋒,只要衝破前方的陣線,他就是勝利者,或者,他可以從二檯子村將豪格的正藍旗救出來,然後回到遼中。

再然後的事情,他就沒有去想,也許可以回赫圖阿拉,或是往寧古塔轉移,他依然是大金的汗。

突然前方一陣雷鳴般的槍炮聲,皇太極知道又遇上了登州鎮的齊射,後金最精銳的葛布希賢超哈,能攻破那些登州步兵嗎,皇太極在心中問著,以前明軍的步兵就是人頭的代名詞,但現在卻不是了,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什麼步兵能如此強悍。

緊接著又是兩輪驚天動地的齊射,前方的騎兵盔頂齊刷刷的倒下一片,騎陣也混亂了,馬匹驚慌的跳躍著,很多騎兵在原地打著轉,前方一陣喊殺聲,登州步兵和龍騎兵兇猛的衝殺上來,對失去速度的騎兵近距離刺殺,接著側翼衝過來數百名登州騎兵,兇猛的騎陣將葛布希賢超哈的陣形攔腰截斷,氣勢如虹的葛布希賢超哈在幾輪打擊後陣形全無,在登州一千七百多步兵圍攻下毫無招架之力。

皇太極高舉著刀大聲怒喝著,讓身邊的騎兵繼續衝鋒,但他的聲音淹沒在了周圍的人喊馬嘶之中。

正在吼叫之際,幾個貼身的戈什哈貼過來,領頭的是他的親兵頭子,「大汗快走!登州騎陣又來了。」

皇太極暴怒中舉刀要砍,另一個戈什哈拼力探身過來搶過刀子,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頭不由分說便往北逃,幾個戈什哈護衛著他,又糾集了七八名附近的葛布希賢超哈,那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往西退開一段,他們沒有帶那面龐大的汗旗便離開了葛布希賢超哈的大陣,以免成為登州兵圍攻的目標。

這些戈什哈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場上逃命的經驗也是有的,這一段地方是一個空白地帶,前面衝鋒的大部分登州兵並未返回,而後面的龍騎兵又隔著一段距離,登州的騎陣則不會對他們這樣的小股人馬發動衝鋒,他們有機會逃脫。

皇太極此時無神的呆坐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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