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六十二章 冬眠蛇

榆林鋪徐山,朱國斌從容的策馬立於山崗,周圍是第四營第一總的戰兵,這些士兵按小隊圍著烤火,徐山山頂豐富的枯枝提供了豐富的木柴。山下的後金兵出現在視野中後,士兵們熟練的做好了戰鬥準備,大多神態輕鬆。

徐山北面三里外的原野上,十多股上百人的後金騎兵賓士往來,與登州哨騎追逐拼殺,四里外是一支一千人的騎兵大陣,更遠的地方則是後金的游騎,他們在曠野中四處奔跑,查探各處灌木叢和村莊的廢墟,雖然只有數千騎兵,卻顯得漫山遍野都是。

此時的大雪已經減弱,朱國斌能清晰的看到後金兵的調動,他們對付登州的騎陣已經有些經驗,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與登州騎兵迎面對沖,以小股騎兵牽制登州騎陣兩翼,尋機突擊薄弱的側翼,在小規模交戰時往往能奏效。

這三四千騎兵的目的是穩固戰線,掩護後金兵紮營,皇太極看來不願意直接走十五里路過來打仗,他希望離戰場更近一些,那樣能節省士兵的體力,當然他也不會離榆林鋪太近。

遼南第二旅的作戰參謀來到朱國斌身邊低聲道:「發現一股五百人的建奴騎兵往石道口山的道路去了,哨騎剛剛帶回消息,大隊後金騎兵開始渡河,已經目視確認的有正黃旗、鑲藍旗、正藍旗、蒙古左翼。」

朱國斌點點頭問道:「陳大人有沒有回信?」

「陳大人已親率主力北上,今日駐地按計畫為張各庄一線,騎兵營很快會到達以穩定戰線,我們旅的第六營按計畫留駐一個千總部在堝頭鋪,另一個方陣千總部配合騎兵百人前往石道口山,鴛鴦陣千總部歸屬陳大人直轄,為戰術預備隊。」

朱國斌轉頭往南看去,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大隊騎兵的黑色,兩支軍隊正在拉近最後的距離,一旦進入野外對峙的狀態,便不是可以輕易撤離的了。

朱國斌抬起頭,迎接他的是漫天飄飛的雪花,朱國斌任那些雪花落在臉上,有些出神的看著烏沉沉的天空熱切道,「明天不下雪就好了。」

……

榆林鋪南五里,登州騎兵營主力列陣完畢,兩個騎兵千總部各自配屬一個龍騎兵千總部,形成一個攻守兼備的騎陣,既能以正規的密集騎陣驅逐敵方大股騎兵,也能依靠龍騎兵的火力驅逐那些射箭的游騎。

騎陣之後三里,一道道火紅色的河流從南而來,其中不斷有隊列離開官道,向著側翼行軍,周圍往來奔走著塘馬,騎馬的鎮撫兵在道路上布設標記,各營先遣隊在北方設立標旗位,指引各營人馬按標旗下營。

登州的方陣步兵類似古斯塔夫的瑞典方陣,更像是線性陣形,對大規模作戰來說列陣時間較長,並且不如燧發槍兵那樣靈活,古斯塔夫便慣於在夜間先把部隊陣形調整好,宿營後往前推進時便是作戰陣形,優勢甚至會在夜間採取進攻行動,陳新也是採用的這種辦法,不過遼東的冬夜極度寒冷,他不打算在這種氣候中夜襲高度戒備的後金軍。

陳新已經先行到達張各庄,這個官道旁邊的廢棄村落現在成了一個臨時據點,登州士兵用廢墟中的材料搭建了一條防線,靠北的位置還建了一座兩丈高的望台,陳新到達後立即跳下馬來,用腳在地上用力踩了兩腳,雪層還不算深,至少對行軍沒有多少影響,他隨即登上高台觀察,遠鏡中已經能看到榆林堡山頭的煙霧。

劉破軍踩著木梯登上望台,陳新沒有回頭便問道:「後金的主力過了清河沒有?」

「上一次奏報時,後金騎兵正在渡河,方才收到最新的哨騎奏報,後金的無馬余丁已過河,正在過河的是兩黃旗及兩藍旗烏真超哈,北岸等待的還有天佑軍約兩千人,已發現的紅夷炮九門,類似我軍三磅炮的後金銅炮約十五門。過河的後金騎馬甲兵約一萬二千人,前鋒為鑲藍旗主力和正白旗一部,所見有鑲藍旗主旗貝勒濟爾哈朗的旗號,一路騎兵約五百人往鳳凰山東側山道去了,似要哨探石道口附近有無伏兵。」

「他們的營地。」

「營地距離榆林鋪六里,正在安營。」

陳新沒有什麼猶豫立即便道:「按軍令司計畫列營,告訴各營營官,列營的位置就是作戰位置,必須嚴格按照標旗位下營,夜間密切留意天氣,若是雪停了,無論何時都立即叫醒我。」

……

「下雪天還打仗,狗韃子。」孔有德喃喃的罵著。

榆林鋪北面六里,曠野中布滿紮營的後金軍,在靠海的一邊,一桿黑色的軍旗在減弱的飄雪中隨風飛舞,大旗下是一支剛剛到達的軍隊,隊列中全是長矛和火繩槍,隊尾是兩門由十頭牛拖動的天佑助威大將軍炮。

孔有德沉著臉走在隊列的左側,旁邊的軍隊就是天佑軍,亦是他到後金多年來安身立命的本錢,這是一支以前東江亂兵為基礎的軍隊,從到達後金之後便被皇太極安置在人煙荒蕪的蓋州衛城,與歷史上並無什麼不同,但實力遠不如原本歷史,所以孔有德的都元帥被改成了總兵官。

登州鎮隨即登陸旅順,一切又發生了變化,天佑軍在復州渡口和城池攻防戰中遭受重創,孔有德李九成元氣大傷,後面兩年中靠著入寇宣大恢複了一些實力,跟著就在旅順之戰中再次撞得頭破血流,後金一潰千里,從旅順城外一路敗退回覆州,跟著連岫岩、鎮江堡和復州都被登州鎮攻佔,登州鎮的勢力在遼南不斷延伸,終於兵臨蓋州城下。

從此之後蓋州就沒有清凈過,登州每年固定發動兩次大型攻勢,平日間的哨探和破襲不斷,蓋州西面海岸是他們潛入的極佳環境,蓋州周圍難以耕種,原本已經開出的土地又荒蕪了,天佑軍的糧食大多要靠後金戶部補給,時常收到八旗貴族的盤剝和剋扣,孔有德這兩年的日子過得十分辛苦,隊列中的士兵很多人都面黃肌瘦。

這次秋季攻勢開始後,後金全面動員,各旗拚命要保證自己的糧食,天佑軍的供應更加緊張,好在終於等到皇太極南下,若是皇太極再拖一段時間,恐怕天佑軍要不戰自潰了。

此時一匹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李九成的背影在眼前晃過,只聽他大聲鼓動著士兵,讓他們打起精神下營。孔有德輕輕嘆口氣,正要打馬時,旁邊傳來一個漢語的聲音,「大戰在即,孔大人此時嘆氣,要是被貝勒知道了,可是不太好的。」

孔有德聽了轉頭去看,果然是分派到天佑軍當戰技教習的唐應太,此人是登州鎮的降兵,好像還是個隊長之類的,整天樂呵呵的,見誰都是一副笑臉,脾氣倒還能合孔有德胃口,兩人說來都是降兵出身,孔有德又對登州鎮內的兵將有幾分敬畏,經常向唐應太詢問登州訓練的問題,兩人私下關係還不錯。

孔有德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本官也不用瞞你,唐教習你是從登州鎮出來的,誰也沒你清楚登州兵的戰力,數萬登州兵就在十里之外,本官不嘆氣難道還能笑得出來不成?」

唐應太指指李九成的背影,「那李大人為何又如此下力氣?」

「他和那陳新有仇,陳新抓了他兒子送去京師殺了,老子又沒有兒子被陳新殺,來打仗不過是忠君之事。」

唐應太突然也長長嘆口氣,「要說能打敗登州兵,自己也得死不少人,少說一萬大金兵是要死的,就算把登州兵殺掉一多半,明年還是會有幾萬登州兵來,他們練兵太快了。」

「誰說不是,就是多拖幾年而已。」孔有德左右看看低聲道,「唐兄弟,你跟老子說句實話,咱們能有幾成把握打贏。」

唐應太笑眯眯的看看孔有德身後的家丁,示意孔有德後,孔有德連忙拉著唐應太馬頭的韁繩走到一旁。

唐應太環視一下周圍後笑眯眯的道:「咱大金連一成贏的機會也沒有。」

孔有德與登州鎮交手多次,他自己早沒有了自信,不過是希望唐應太能說點好聽的鼓動一下自己,此時不由頹喪至極。

唐應太突然低聲道:「不過孔大人你有十成贏的機會,就看你怎生做了。」

孔有德愕然的抬起頭來,唐應太的臉上已經收起笑容,眼睛靈動的看著孔有德。

「唐兄弟,你,你是啥意思?你是……」孔有德突然反應過來,右手馬上摸到了刀柄上。

旁邊的大軍滾滾而行,不遠處還有大股的後金騎兵,孔有德卻感覺突然孤身一人置身於危險的戰場,他死死盯著唐應太,唐應太沒有任何動作,孔有德的刀卻一直沒有拔出來。

「孔大人,我勸你三思而行。」唐應太面容不變,「我等所求者,富貴功名,不過首要的還是得有命享用,你已是行錯了一步,若是此時再殺了我,就是殺了你自己活命的機會,若你真要殺,大可等皇太極僥倖得勝時再殺我如何?」

孔有德眼睛不停轉動著,他對後金並沒有任何感情,只是走投無路時候的選擇,現在是絕境中的機會,他其實已經心動,但是還在判斷這個人會不會是皇太極派來試探自己的。

「陳大人說,當年漁村分別時,你朝他抱拳,一直不知你是何意,特讓小人來問個明白。」

孔有德立即放心,當時他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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