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四十一章 新上官

六月二十七日,一支船隊緩緩停靠在登州水城,岸上站滿等待的人群。兩名文官當先走下跳板,第一人官服上打的是錦雞補子,後面一人則是孔雀補子,分別是二品和三品的文官。

王廷試迎上後跪拜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王廷試,見過督師大人。」後面的陳新等人也紛紛跪下。

走在前面的薊遼督師熊明遇連忙幾步趕上,客氣的將王廷試扶起來,他神情激動的對王廷試道:「本官在山海關突然得知王大人辭官,心中實在是驚訝,王大人在登萊任上恪盡職守立功無數,本官實在為王大人惋惜。沒幾日皇上讓本官送楊大人來上任,本官想著也好,正好有些話想與王大人說說。」

「謝過熊大人挂念。」王廷試和氣的說著,但是用了江西的口音,他和熊明遇都是江西南昌人,明代江西出的進士非常多,在明初曾有人說「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江西出的朝官不在江南之下,明代僅僅江西吉安府便出現了十個閣老、二十二名尚書、十一位狀元。江西有這樣的文官傳統,而同鄉關係又是明代官員中最看重的關係之一,常常成為他們糾合的紐帶。

熊明遇一邊點頭一邊說話,兩人都換成了南昌的方言,與此時的北方官話頗有差別,後面的陳新從未去過江西,自然聽得一頭霧水,看樣子熊明遇神情激動,可能是在為王廷試惋惜,也或許是在鼓勵王廷試。不過陳新知道熊明遇也是形勢尷尬,他的靠山周延儒垮台了,他在薊遼督師任上沒有什麼作為,雖說登萊有幾場勝仗,但陳新的塘報從來沒把運籌之功分到他的頭上,每次都只說了登萊巡撫、監軍、兵部尚書和溫首輔。

他這個督師駐紮山海關,過了寧遠就是遼鎮的地盤,祖大壽當然不聽他的,登萊山高皇帝遠,陳新也不願意搭理他,唯一能指揮得動的,就是山海關總兵尤世威,所以他這個名義上的遼東最高指揮還比不上王廷試這個巡撫管用。

王廷試在京師的時候既不是周延儒一黨也不是溫黨,到了登萊之後開始偏向溫體仁一派,這次皇帝要換登萊巡撫,他活動的時候也是找過溫體仁,這位首輔算是出了力,也是此事拖延如此久的原因之一。

王廷試和熊明遇的關係一向不錯,因為兩人是老鄉,熊明遇幾次來登萊也是住的王廷試家中,私下的關係是建立起來了,有了王廷試這一層關係,登萊多少要給熊明遇一些面子。

陳新跪在地上看看熊明遇身後,見到同樣有些尷尬的新任登萊巡撫楊文岳,楊文岳以前是山東布政司右布政使,現在是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陳新在登州見過幾次楊文岳,帶兵去河南時候在濟南府又見了一次,勉強能拉上關係。楊文岳也看到了陳新,兩人都微笑一下微微點頭。

熊明遇自顧自說了一會,突然間一拍手轉身拉過楊文岳,正要開口介紹時王廷試已經道:「交割東江本色之時,麻煩楊大人良多,也多虧楊大人盡心,東江這兩年不少吃穿,才有幾年的安生日子。」

楊文岳連忙客氣,「供應東江本色是朝廷明令,在下分內之事,當不得王大人誇讚。」東江鎮的本色一直由山東供應,是山東農民的另外一項沉重負擔,楊文岳這兩年就干著這事,往來登州交割本色的時候與王廷試打了不少交道。

三個文官文縐縐的見面完之後,王廷試開始給楊文岳引見登萊的文武官員,若是一般地方的文武體制,本來應該是海防道、登萊道、登州萊州知府這些文官排在前面,但登萊這裡就不是如此,以前王廷試排位的時候就讓陳新直接排在自己身後,陳新現在也不拒絕,武官排在兵備道和知府前面,算是登萊的政治特色。後邊一眾登萊文官見怪不怪,他們在登萊這個地方為官,好處是能撈不少,但是地位並不高,尋常想見見陳新都見不到,登萊各地都被軍堡架空,哪裡還敢擺文官的架子。

陳新依然跪禮見過熊明遇和楊文岳,兩人高姿態的受了,對後面的劉破軍等人亦是擺足架子,新舊巡撫之間對登州鎮武官的態度全然不同,但陳新神色上沒有任何不滿。

王廷試領著楊文岳和熊明遇去了後面接見登萊的知府、知州、知縣等文官,露出了後面的一名穿著蟒袍的人,陳新立即便看出是太監,此人頭髮花白,面白無須,衣領上還露出紅色的裡衣。

那太監看著陳新咧著嘴笑,陳新只是微笑點頭,並未上去見禮。他已經提前得到了情報,這個新太監名叫唐好友,是崇禎用來接替呂直的。從去年以來,崇禎也加強了對登萊消息的打聽,登州鎮這些年搞出的軍民兩套系統頗為龐大,東廠和錦衣衛也很容易的打聽到一些風聲,雖然還沒有涉及到最核心的東西,但已經讓崇禎很不滿意,他首先便是想到撤換不稱職的監軍。

陳新往唐太監身後看看,有三個小宦官,另外還有十多名番子模樣的人,應該是他帶來的隨從,其中肯定有東廠的人。

等到王廷試幾人回來,唐好友笑吟吟的走過來,熊明遇咳嗽一聲對陳新道:「陳大人,這位是御用監的唐老公,此來是新任登州鎮監軍之職。」

「原來是唐老公。」陳新拱手道,「皇上連管衣食起居的唐老公都派來登萊,可見對登州鎮的照拂,下官心中感佩,又有些惶恐,怕唐老公一走,皇上若是飲食不慣,下官的罪過就大了。」

唐好友聽陳新話里似乎有諷刺的意思,嘿嘿一笑道:「臨來的時候皇上跟咱家說了,陳總兵是個忠心的,登州鎮又是咱大明第一強鎮,只要咱家在登州鎮讓陳大人安心了,皇上在京師才高興。所以咱家來登州,不是來啥監軍的,就是幫著陳大人把日子過好些。」

陳新拱手道:「下官豈敢。」

熊明遇乾笑幾聲後對唐好友道:「唐老公,咱們先去監軍衙門,就在水城之中。」

唐好友看向王廷試皮笑肉不笑的道:「熊大人不急,咱家想先問問,呂老公在何處?」

王廷試一臉驚訝的道:「司禮監的人十日前就來傳令了,但本官不知當日是否尋到呂老公,因最近登州鎮各處練兵,呂老公去了軍中也未可知。」

「豈知十日前,司禮監兩月之前已派人來登州,卻未見呂直返京,這才又派了人過來,王大人見到的怕就是第二次來的人,咱家也是有些擔憂呂大人,會不會在登萊出了什麼事兒。」

唐好友說完抬眼頗有意味的看了看陳新。

「說起呂老公的去處,本官倒是知道」陳新從容的看著唐好友淡淡開口,周圍的文官都轉頭看過來。

「呂老公近日病了,聽聞文登的昆崙山中有一神醫,呂老公便去了尋訪,已去了十餘天,唐老公若是尋得急,可以去昆崙山中尋一尋,沒準也能找得到。」

唐好友臉色微微一變,正要開口說話時,陳新又接著道:「不過聽說還有一個神醫在平度州大澤山中,呂老公或許又去了大澤山,那裡山高林密,正是出神仙的地方。」

唐好友收起笑臉,對陳新點頭道:「登萊雖是山多,但跟大明天下比起來,不過一隅之地,咱家在登萊慢慢找,想來總有找到呂老公的時候。」

陳新微笑道:「登萊是不大,不過此地民風彪悍,攔路打劫的人不在少數,唐老公若要找呂老公,最好是先跟本官說一聲,本官派個幾百上千人護衛著,免得唐老公受了損傷。」

兩人幾句話就充滿火藥味,呂直並未按司禮監的命令回京師,而陳新此時語帶威脅,明顯是要攬下呂直的事情,周圍的文官都看呆了眼。楊文岳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登上登州的地盤,就遇到這樣的事情,陳新名義是他的手下,但他現在想不到什麼說辭去命令陳新,他轉頭去看王廷試和熊明遇,這兩位都如同事不關己一般,熊明遇把腦袋偏到一邊,王廷試則在仔細看著自己的鞋子。

其他的文官級別更低,自然更不會來管,他們也多少聽說了呂直的事情,當時人人都認為呂直回京師可能沒有好下場,宮裡邊的太監不比文官,處理文官有朝廷的體制,至少要有個理由來處罰,太監就是皇帝的家奴,一旦被皇帝記恨,下場就很凄慘了。

沒想到呂直就玩起了失蹤,最近還有消息說呂直是出海時候船翻了,一船人都死在海里,但登萊官場都沒有人相信,看陳新現在的樣子,呂直多半是已經投靠登州鎮。但他們還是不太明白,陳新為何為了一個太監和朝廷交惡。

唐太監後面的一個番子瞪著眼睛就要走上來,剛走兩步便被唐好友伸手攔住,唐好友再次帶上奸笑對陳新道:「那到時就麻煩陳大人派兵護衛咱家了。」

陳新笑笑道:「不麻煩,登州鎮本來就要練兵,走走路不算什麼,不過能不能找到呂老公,本官就不知道了。」

唐好友盯著陳新看了片刻,一揮袖子帶著一群手下走了,留下一群登萊文武官員在原地。

王廷試趕緊出來打圓場,領著楊文岳等人去巡撫衙門,出了剛才的事情之後,眾官都無心說話,從鎮海門進了登州城,到了巡撫衙門之後,王廷試和楊文岳的參隨便準備交接,雙方的參隨會把數十項事情交割清楚,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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