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三十八章 脫險

張大會看到這個分別不到一個時辰的戰友,心頭先是一喜,這個人是情報高手,有他掩護必定能擺脫可能的廠衛,但此時的場景卻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多年從事秘密工作的敏銳直覺也告訴他情況有些不對,因為要接應自己的話,不會是張東一個人前來,周圍必定會有行動組掩護,而且必定在視線可即的地方,但張大會一直沒有任何發現,張東以往的事迹立即浮上他心頭,同是情報局的人,張東的作為並非什麼秘密。

張東正在微微招手,示意張大會跟著他走,周圍人來人往,張大會感覺卻如同置身危機四伏的荒郊。

一切念頭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張大會幾乎沒有任何錯愕的表情,直接轉頭對身邊的巷口裡面點點頭,巷子裡面空空如也,張大會的樣子卻是在讓人離開的感覺,張東的位置看不到巷子裡面的情況,他冷冷的目光有了一點變化。

張大會看了兩眼巷子裡面後,主動抬步往張東走去,防止張東走過來看到巷道內的情形,他一直湊到了張東面前,沒有做出任何防備的姿態,「東哥你怎地在這裡?番子也去對付你了?」

張東看了一眼巷口後微微搖頭,「我是來接應你的,聽說有人要對你不利,你有人掩護我就放心了。」

張大會略帶焦急的道:「東哥,不光是對我不利,咱們的有很多聯絡點可能被番子發現了。」

「很多聯絡點?」張東的眼神一直盯著張大會的臉。

「對。」張大會腦中急轉,他現在先要穩住張東拖延時間,口中低聲說道,「方才俺從錢元殼那裡出來,到茶樓取情報的時候,發現茶樓外邊有番子的眼線,我只得從後門出來,另外派了一人從巷子走一趟,看看周圍情形,東哥,你有沒有發現這條街有番子的眼線?」

張東搖搖頭,他一直在觀察張大會的神情,情報局經過多年總結,也有一套判斷對方是否說謊的辦法,便與陳新當年粗略的七步審訊法涉及的技巧類似。

張東能在這裡,是預先判斷張大會可能從這個聯絡點出來,他們常用的辦法也是如此,茶樓裡面的小二掌柜都是情報局的,如果有人穿過茶樓大堂跟蹤張大會,他們想法拖延或者派人在後面策應。

他在棋盤街的南頭,與掩護小組分開,並未告訴掩護小組自己去哪裡,那名心腹的一番話,在他心裡其實種下了一個種子,所以會單獨出現在這條背街。

張東聽張大會說前門有番子眼線,仔細看了張大會的神情後沒有發覺任何破綻,張東知道張大會也懂這套東西,很可能他自己訓練過如何不露出破綻。

真假難分之下,張東的精力不得不移開,迅速的觀察了一番周圍後,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但萬一前面真有番子,那可能會跟著張大會出來,茶樓的夥計也就可能會跟出來查看,那些情報員大多都見過張東,張東一時不敢對張大會下手。

而且剛才張大會對巷口的動作,也讓張東有些遲疑,那說明張大會可能有手下在附近,如果自己動手殺了張大會,那在脫離現場之前只要被任何一個人看到,就會留下無盡的麻煩,畢竟他很清楚陳新的風格,也清楚張大會和陳新的關係。

張東對張大會的身手十分清楚,此人腦子靈活,卻從不願意艱苦練武,張東有把握在兩三招就致其於死地,但此時的條件偏偏就讓他下不了決心。

「我帶你離開這裡,去我的一處安全房。」張東對張大會道。

張大會搖搖頭,「東哥,情報局的規定不要忘了,咱們這個級別的,不能混用安全房,小弟自有準備,現今看來廠衛是要動手了,俺這個熟面孔不適合留在京師,京師以後就靠東哥你了,俺回登萊去,這麼多年也疲倦得緊,就在劉大哥手下混個司長算了。」

張東終於露出點笑,此時一名張大會的手下出現在後面,他看到張大會的背影后便停在了茶鋪後門。

張東認得那人,立即放棄了所有想法,對張大會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儘快離開,我掩護你到西交米巷。」

張大會回頭看了一眼,也發現了自己的手下,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他對張東拱手道:「就不麻煩東哥了,我的幾個手下跟著就到了。」

「一路保重。」張東拱拱手,他果斷的放棄了冒險,直接往西進了一條衚衕,很快消失在張大會的視線中。

張大會長長出一口氣,觀察了一下周圍後,繼續往南而去,背後的手下一路掩護著到了西交米巷,張大會並未直接去安全房,在西交民巷多次調頭,確定沒有跟蹤之後,讓那個掩護的手下離開。

張大會繞了一個大圈子,終於到了自己的安全房,這裡是他用宣府的假身份買下的民居,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裡面有齊備的銀兩、衣服和糧食,足夠他隱藏一段時間,另外還有幾把防身的武器。他有兩處這樣的安全屋,是準備在京師核心人員被俘的時候用的,也就是所有後備聯絡點都不安全的時候。他心裡很感謝當時宋聞賢的提醒,才讓自己用心準備了兩個安全房。

現在對張大會就有點那個意思,因為消息傳遞不易,他不清楚廠衛有沒有在其他地方動手,也不知道有沒有登州情報局的人被抓捕,他必須優先保護自己,因為他知道的東西是最多的。

而張東的行動十分可疑,雖然張大會也沒抓到什麼把柄,但並不妨礙他記張東的仇。張大會現在並不怕他,因為張東絕不敢動用情報局的力量對付自己,那樣會給他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一旦泄露出去,還不用陳新下手,周世發就能要了他的命。對張東這種人來說,不會讓自己有把柄落到別人手上,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也不行,所以光靠一個張東是找不到張大會的。

張大會放下心事,收拾停當後仰躺在床上,陽光從瓦片的間隙透出一點光暈,此時便如他多年前一個人來京師時一樣,在這個百萬人的都市充滿孤獨,再到後來在京師的呼風喚雨,現在終於到了一個人離開的時候。

張大會盯著屋頂喃喃道:「崇禎八年,快五年了,回登萊,回家……京師老子還會回來的,張東你給老子記住。」

……

崇禎八年的五月下旬,在張大會悄悄踏上歸途的時候,又一次糧荒到來運河沿線。流寇的肆虐讓大明北地和湖廣的糧食產量下降,江南過度的商業化讓糧食極度依靠湖廣和江西,現在最大的糧倉湖廣歉收,整個江南地區的糧價一直在上漲。

今年的糧荒比去年更加來勢洶洶,從揚州開始便出現糧價上漲,運河各個碼頭都有人在購糧,除了朝廷的漕船能順利北上之外,各地的官紳和漕幫都在攔截糧船,要求他們在本地放糧,連漕船的夾帶也很少能過天津。

通州等地的糧價迅速飆升到了接近四兩,永平、灤州、關寧等地糧價更加驚人,永平和灤州等地達到了六七兩一石,而去年最後的一波打壓糧價,造成很多行商破產。

糧價高企造成當地很多人逃荒,永平一帶商業凋敝人口稀少,使得運輸的成本更高,京師的很多行商都在觀望,敢往關寧地區運輸的只剩下朝廷大員背景的大商鋪,而這些人與四海商社是一夥的,不但有糧食的利益,還有捲煙棉布南貨等等,從實力上來說,他們能調動的資金遠遠不能和今年吸收大量存銀的四海錢莊相比,加之去年嘗到了甜頭,所以他們都和四海商社保持一致,放糧的數量不大,以少量貨物維持高利潤。

天津的私人船隻在去年被四海商社大量收購,很多船都停在天津不動彈,往關寧的海運數量很少,到了六月初突然徵集水手,然後離港去向不明。剩餘的船隻也有四海商社的人去僱傭,據說是要去登萊拉棉布。

海陸兩路交通都不順暢,使得人口密集的遼西地區陷入了嚴重糧荒,求糧的文書一道道飛往京師,崇禎嚴令戶部儘快補足,但朝廷的力量此時已經遠遠不能與登州體系相比,明末時官場的種種弊端和低效更加劇了這種差距。

到了六月中旬,遼鎮的糧價到了十兩,去年那一波已經把遼西民間的存銀洗劫了一遍,很多營兵家中無隔日之糧,朝廷運去的本色被各級將官扣掉分潤之後基本只夠養活營兵自己,遼鎮將官中還有不少人自己開起糧店,用各種方式從四海商社及其同夥那裡買糧,然後賣給遼鎮營兵,營兵的折色被高糧價回收到了商人和將官那裡。

原來遼鎮將官就多有經營四海商社貨品的,吳襄、祖大樂、祖寬這樣的遼鎮幹將,也靠著四海商社做起蒙古、關寧地區轉手貿易,在其中大發其財,祖大壽本人也差不多。去年之後四海商社控制了遼西商路,各級將領與四海的糾葛越來越深,不知不覺間登州已經用商業捆綁了遼西的將門。

等到祖大壽發覺其中的道道時,這種利益已經難以解除,祖大壽對遼鎮的控制主要靠姻親和利益,各個將官的商鋪都是他們的重要收入來源,讓他們得以養更多家丁,在遼鎮中更有地位。這種利益是祖大壽也不敢動的,否則就失去了他控制遼鎮的基礎。

祖大壽也是第一次遇到陳新這樣乾的,以前後金多是依靠軍力威懾,隔一段時間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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