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二十四章 戰旗

「大汗,還……」

濟爾哈朗欲言又止,漢軍直到第四個方陣失敗才徹底崩潰,表現已經可以算是超乎他的預期,但最終還是沒有能頂住登州鎮的火槍。

後陣失敗的消息也由兩翼的甲兵傳來,這一波攻勢再次受挫,那個小小的陣地竟然如磐石一般堅強,濟爾哈朗開始時信心滿滿,現在心中不斷則充滿挫折感,分明看到潮水般的兵馬涌到了陣前,最後一次次又敗退下來,他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願意再攻擊那裡。

皇太極看著遠處那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雙拳緊緊握起,按照他心中的估計,沈志祥已經逃過了草河口。

他的計畫是首先圍困皮島兵,然後引誘後續的明軍前來解圍,一如大凌河之戰時一樣。所以岳托的進攻不是疾風暴雨的,最主要的是依靠皇太極這一路截斷皮島兵退路,等待明軍趕來增援後,再消滅中間的沈志祥所部。

但這股突然冒出的登州兵徹底將黃台及的計畫打亂,他也沒辦法通知岳托,所以沈志祥應該是已經跑掉了。

更可能的,是岳托也遇上了一大股登州兵,看眼前這幾百登州兵的樣子,後面肯定有主力,否則光靠他們自己是不可能在這裡傻傻拚命的,所以岳托甚至可能已經被擊退。

皇太極在心中已經認為這次的埋伏徹底失敗,他認為自己不應該把精銳調動到遼東的這片山脈中,使得後金騎兵的機動力和人數優勢都無從發揮。

「大汗,還攻不攻?」

皇太極收回思緒,看著前方那桿登州軍旗道:「繼續,這次讓甲兵直接上去,他們人不多了。」

濟爾哈朗遲疑著道:「大汗,奴才有句話,草河口此時恐……」

「繼續攻。」皇太極轉頭冷冷看著濟爾哈朗,突然怒喝道,「朕可以放沈志祥逃走,也可以撤軍,甚至可以放棄灑馬吉堡,但朕絕不容許這股登州兵有一人逃脫,調甲兵進攻,你親自領兵,朕必得那桿軍旗。」

濟爾哈朗獃獃的看著眼前暴怒的皇太極,他不知一向從容的皇太極為何今天對那數百登州兵大發雷霆。

皇太極粗重的呼吸了幾口,稍稍平復後對濟爾哈朗道:「看看你身後的梅勒章京、牛錄章京,還有巴牙喇,看看他們的樣子!」

濟爾哈朗轉頭看看背後,那些待命的將領都是臉色陰沉,皇太極語調恢複平靜,「就算輸掉了這一戰,朕還有連山關可以阻攔登州兵,但眼前這數百登州軍以小兵阻攔我大軍,令我大金勇士死傷慘重,今日若在他們面前撤走,日後只要這軍旗一出,誰人還有戰心?不必勸說朕,今日就是把帶來的甲兵全部壓上去,也必須掃平這股登州兵,找人去通知鰲拜收攏後陣潰兵,待登州後陣空虛再攻。方才前陣領兵的梅勒章京斬首,逃回的漢軍……前四陣力戰不支不予追究,最後未交鋒便潰退的那兩陣,所有管隊以上人等全部斬首示眾。讓這兩陣走最前面,耗掉登州的炮子。你留下你旗中的巴牙喇,萬一有登州援軍來,由他們在林中牽制,防止登州軍追擊朕。」

……

噗噗兩聲響,兩顆人頭在張忠旗面前落下,無頭的屍體噴著血栽倒在地上,這兩人都是正藍旗的,是張忠旗的漢軍管隊和牛錄章京,相當於登州的旗隊長和連長。

砍頭的巴牙喇對著面前的漢軍怒喝道:「這次必須攻克前面那些尼堪,你們後邊都是甲兵,凡退回者一律斬於陣前……」

張忠旗抓緊了手中的燧發槍,這支槍有點沉,但使用很方便,若非他們正藍旗的旗主是豪格,也是分不到這種槍的,還有幾個旗在使用火繩槍,聽說對面也是用這種槍,但爆發出來的威力卻和他們完全不同。

張忠旗開始在後陣看到的,一個個方陣與對方對射,然後被擊潰,張忠旗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用兵,但他以前看登州長矛方陣的時候,感覺有種不動如山的感覺,每一次的齊射都讓人驚心動魄,現在他自己身在方陣中,卻沒有一點那種穩固的感覺,彷彿這個方陣隨時都會崩潰。

訓練了一個冬季,大汗補充了部分糧食,他頑強的活過了冬天,但家裡的情況他還不清楚,只希望打完這一仗能早點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可眼前那個登州陣地頑固異常,就如同一個吞噬後金士兵生命的黑洞。

張忠旗喃喃道:「你們別守了,趕快逃命去,咱們各自回家。」

……

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後金的第三波攻勢到來,黑壓壓的後金兵正在大路上訓話,朱馮在遠鏡中看到有不少人在路邊被斬首,建奴似乎志在必得。

他遠鏡中遠處有一面黃色的大旗,遠遠的看不清楚,他懷疑那是皇太極的大氂。

趙宣在他身邊疑惑的問道:「建奴為何還要來攻,他們此時就算打下來,也堵不住沈志祥了。」

「他們要殺死咱們,以保持軍隊的士氣。」朱馮淡淡的說道,「因為咱們打得太好,如果建奴就此撤軍,以後他們遇到我登州軍就會望風而逃,所以他們此時不是要去堵草河口了,只是要奪回面子。」

「就為了打個面子回來?」

朱馮點頭道:「大人你是訓導官,知道士氣的重要,建奴死傷慘重在其次,士氣若是全失,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打擊。當年老奴在瀋陽一日數戰,人困馬乏仍不顧傷亡的定要與川軍浙軍決一死戰,便是因此。」

趙宣回頭看看陣地,陣線上屍橫遍野,空氣中混合著血腥和硝煙的味道。還能站著的登州士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很多人還身上帶傷,中間是數十名重傷員,很多人都是軀幹受傷,劇痛無法忍耐,慘烈的嚎叫一直不曾停止。此時已經調不出人手照顧他們,只能任由那些傷兵哀嚎。

兩輪進攻都打到了白刃戰,高度緊張的拼殺極度消耗體力,殘餘的登州兵也已經筋疲力盡,他們的臉上沒有了開始時候的亢奮,變成了一種麻木。只有那些士官和軍官依然在發揮作用,他們到處收集無人的燧發槍,裝好彈藥後一桿桿擺在胸牆後。

趙宣張了張口,卻沒有想好說什麼,平時那些鼓動的話輕鬆就來,但經歷血戰之後,他覺得那些語言已經很蒼白,連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

作為一名合格的訓導官,趙宣隨時都在跟士兵交談,死去的士兵很多他都認識,有剛剛成親的士官,有家裡剛剛在山邊開了新地的旗隊長,更多的是去年入伍的少年兵,他們大多都從屯堡校和職業校出來,沒有去民事部、工坊、錢莊和商社,而是加入了這支近衛營。他以前認為這些少年兵不會比老兵強,但今天他們的表現讓趙宣刮目相看。

趙宣搖搖頭,胸口的劇痛讓他無法大聲鼓動士氣,只能靠在胸牆邊靜靜等待最後一戰的來臨。他們只剩下一百五十餘人,雖然還有幾桶備用的發射葯,但找不到足夠的石子和備用鉛彈製造地雷跑,四磅炮的散彈只剩下了五發,兩門虎蹲炮各剩下兩發散彈,這些火力核心一旦停火,就是他們全軍覆沒的時候。

旁邊的朱馮也在看著這些少年兵,他自己是職業校出來的,與這些少年兵經歷十分類似,這也是陳新提拔他為第一部千總的原因。

朱馮輕輕道:「當年陳大人說,有理想的軍隊無堅不摧,俺沒懂是什麼意思,今日看到他們,俺總算是明白了。從屯堡校開始,就有先生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我華夏的歷史,讓他們懂廉恥,陳大人給了豐厚的軍餉,但他們不是為銀子打仗,邊軍的那些拿更多銀子的家丁對他們望塵莫及。他們真是好樣的,建奴十餘年來凶名赫赫,今日以十倍於我之大軍兩攻不克,其強軍之名可以休矣。」

趙宣擠出一些笑:「我希望他們不要死在這裡,劉大人當初叮囑我,說這些少年是登州的希望,也是華夏的希望。」

朱馮放下遠鏡,有些出神的道:「俺也不希望他們死在這裡,但沒有犧牲哪來的希望,咱們登州鎮從威海建軍開始,就是趟著血走過來的,沒有那些戰死的老兵,這些少年兵還不知道在那裡要飯。」

對面一聲號角,密密麻麻的後金兵從正面大路而來,朱馮提起一桿燧發槍,轉頭對趙宣敬禮道:「大人,只有這些人了,每個人都要戰鬥,屬下不能派人護衛您,屬下也要去保護四磅炮,若是能活下來,屬下想請大人喝一頓酒,若是不能……就下輩子見了。」

趙宣喉頭一哽,一時說不出話來,舉手回了一個軍禮,朱馮轉頭就去了四磅炮的位置。

……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趙宣已經打完了身邊的兩支的燧發槍,潮水般的後金兵又涌到了胸牆前,左胸的傷口讓他無法使用長矛。

兩側的虎蹲炮射擊兩次後已經停下,中間的四磅炮依然還在咆哮,依然發揮著火力支柱的作用,埋設的三枚地雷炮這次只響了一枚,遠遠無法阻擋源源不斷的後金兵。

胸牆外也有燧發槍的轟鳴,長矛鋒頭一叢叢刺來,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開始有後金兵翻過胸牆,與登州士兵進行肉搏,趙宣退到了後陣的胸牆,艱難的填充著自己手中的短銃,這裡原本安排了一些士兵防止後面被襲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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