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氣吞山河 第八章 賄賂

唐瑋縮成一團坐在正屋裡面,他娘唐董氏在屋子中間剛剛咆哮完。

「俺不娶那張屠戶的二閨女。」唐瑋如同貓叫一般細聲細氣的小心說道,「她那力氣能一拳打死一頭野豬,俺打不過她,娶了她要受欺負。」

「胡說!」唐董氏氣憤的打斷道,「哪有女子敢打相公的,再說你能爭氣點不,你一個男子大丈夫還打不過一個女子不成?虧你還是個當兵的,那登州鎮是如何教的,你連個女子都不敢打,還敢殺個屁的韃子。」

「那殺韃子又不一樣,是拿火槍打的……」唐瑋小聲的辯解著。

唐董氏氣得七竅生煙,回頭一看見到老唐頭正坐在門檻上。

老唐頭吧嗒吧嗒的抽著煙,隨著他吸氣的動作,煙鍋中的火星忽明忽暗,老唐頭另外一手還沒閑著,拿著一個雜糧餅子不時啃上一口,這餅子有些干,不斷有碎末掉下來落在厚厚的棉褲上。旁邊有幾隻餵養的下蛋母雞圍著,老唐頭一把碎屑拍下來,幾隻母雞上上去咯咯的爭搶。

唐董氏心頭原本就十分不快,此時聽到雞叫更是無名火起,兩步趕過去,一腳將最近的一隻母雞踢飛,門口雞毛亂飛,幾隻下蛋母雞咯咯叫著四散而逃。

老唐頭巍然不動,就像啥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低著頭將只剩一小塊的餅子上沾的雞毛吹開,咳嗽一聲後放進了嘴裡。

唐董氏走到老唐頭的面前,對著門檻上的老唐頭道,「你是當家的,你去管管你這幺兒。」

滿面皺紋的老唐頭抬頭看唐董氏片刻,一點表情都沒有,然後把臉微微往旁邊稍稍轉一下,又低著頭繼續抽煙。

「抽,抽,你每月抽調幾分銀子,干正事的時候屁用沒有,這個家不靠著俺早就垮了。」唐董氏罵完老的,又轉回小的這邊。

「張屠戶家二閨女不成,那十三堡那個你又如何說?」

唐瑋把臉埋低,聲音越發的小,「十三堡那個女子是山西流落過來的,說話俺聽不懂。」

唐董氏氣得連連喘氣,「你尋些借口,你是不是想找那個女戲子?」

「演員,是演員。」

「俺不管啥員,總之你不能找個戲子,咱家這十里八鄉的,誰家娶了戲子了,咱家家境不比誰差了,狗兒啦,你彆氣你娘啦……這日子怎麼過啊!」唐董氏哎呀一聲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唐瑋連忙翻起來,跑過去扶起唐董氏坐到椅子上,老唐頭就在門檻上看著。

「娘你彆氣,俺想想娶哪個好,這次一準聽你的,不過俺有些怕那張屠戶家,俺再想想。」

唐董氏流著淚無神的看著唐瑋,好半天才道,「反正你得娶一個,你娘啊,等著帶孫子頭髮都等白啰。」

「一定娶,一定娶。」唐瑋連連點頭。

……三日後……

「娘、爹,這個,俺先回兵營了,俺自己找媳婦……」

村中先生讀著唐瑋留下的信,唐董氏突然掩面嚎啕大哭起來,「天啦,這是要我老唐家絕後啊,聘禮都給啦,話都說出去了,他二姨來我可怎麼說啊……」

老唐頭坐在一旁凳子上悶頭抽煙,老唐頭簡略的道:「回去了,也好。」

「好,好個屁。」

唐董氏哭一陣,轉頭看到老唐頭,氣不打一處來,伸出手背把臉上縱橫交錯的眼淚鼻涕一抹,便撲上去對老唐頭又推又搖,「你這老東西,叫你抽,抽,都是你慣的。」

老唐頭木然的由得她打,唐董氏打一陣後自己累得夠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

「老天爺啊,你不是個好人啊……」二道溝村的上空回蕩著唐董氏憤怒的控訴。

……

此時鰲山衛到膠州的官道上,一輛四輪客馬車拉上了篷布行駛著,這種馬車沒有減震,但是比起外地那些兩輪和獨輪的車來,乘坐條件已經算好的了,有些乘客自己把背包後世包袱墊在屁股下面,充當簡易的減震。

在原本歷史上,滿清要到十九世紀才有四輪馬車,是從西洋引進供慈禧妖婆玩耍的,不過因為車夫高高坐在前面,屁股朝著後面,滿清的大臣認為是對皇太后不敬,所以最後沒有用成。但在此時的登州已經在廣泛使用,這些馬車既能拉貨又能拉客,市場還在不斷擴大,各地採購了四輪車的車馬行生意很好,逼迫著那些使用兩輪車的淘汰落後產能。

此時車外大雪紛飛,已經將大地變得白茫茫一片,車夫在前座上揮舞的鞭子,四匹馬噴著白霧,拉著馬車碾開積雪,在官道上搖擺著向膠州府方向行去,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兩道長長的黑色印跡。

唐瑋坐在客馬車的最後一個,翩飛的雪花不時從吹開的布簾下飄入,落在唐瑋大腿上,唐瑋拍拍褲子,他打算在膠州把剩下幾天假耍完,然後返回兵站。

他伸手摸一摸內袋,五個銀幣沉甸甸的感覺讓他很有種踏實的感覺,這是他回家前才去錢莊兌換的,倒不是為了方便,而是這種面值五錢的銀幣十分精美,唐瑋領了餉票後聽人說在發行新的銀幣,數量有限,便趕去兌換了,居然成功換到手。

當時他就是最後一個換到的,聽說能換到的人很少,他算運氣好的,雖說餉票價值也相同,但是誰都願意嘗鮮用這種銀幣,唐瑋給了爹娘五個,自己留下五個,想著給關小妹買點什麼東西送過去。

「要不要在膠州去試一下江老五說的朝鮮娘們。」唐瑋在軍隊的大熔爐中也很是學到了一些糟粕,膠州的朝鮮女子是這兩年才從朝鮮來的,穿的衣服和中國不同,樣貌也不太好看,價格比本土的勾欄還便宜一些,不過算是有一些異域風情,也能吸引一些獵奇者。

關小妹的臉突然出現在面前,他趕緊拍拍自己嘴巴,「老子不去那種地方,還有好幾天時間,要不老子去青州看看關小妹,就是不知來不來的。萬一關小妹也回家了咋辦,老子白跑一趟。」

正在盤算間,對面也傳來一陣鈴鐺,應該是膠州方向來的客馬車,等兩車交錯而過,許久沒看到行人的唐瑋拉開布簾,打算看看熱鬧,他赫然發現那輛馬車最後面坐的是鰲山衛的老鄉彭雲飛,同樣在拉開布簾張望。

唐瑋忙喊停馬車,跑到那馬車前「彭老炮,你咋回來了,你不是下一批才有假么?」唐瑋好奇的問道。

彭雲飛看到唐瑋,也趕緊叫停馬車跳下馬車,來到唐瑋面前道「前幾日你剛走,兵務司就發了通令,家中獨子且未有子嗣者要退出一線戰鬥兵,還有十歲以下子女超過兩人者也退出,都是針對普通士兵的,不包括士官和軍官。清退期限一年,原籍屯堡教官有空缺的,就安排回屯堡,屯堡沒有職位就安排到離原籍最近的屯堡當預備兵教官,不願意安排的就退伍。」。彭雲飛噴著白氣一口氣說完。

「獨子無子嗣者?老子就是獨子無子嗣啊,為啥要退出啊?」

「兵務司的文件說是獨子陣亡,父母無人贍養,沒有子嗣則是無後為大。陳大人體諒屯戶艱辛,才定的這個規矩。老子是成親了的,可還沒子嗣啊,連長給俺一月假,說明年我能不能留,就看這一個月活兒幹得咋樣。我可不想去屯堡裡面,得趕緊回家,等回兵營咱兩再喝兩杯。」

彭雲飛匆匆忙忙的,不待唐瑋回答,轉身就爬上馬車,客馬車便又吱吱呀呀向前開去。

唐瑋站在原地發一會呆,猛地一跺腳,慘嚎起來「你娘的,這他媽什麼兵務司啊,老子可剛剛才當戰鬥兵,彭老炮等等,俺也要回去。」

……

「老天爺你啥時候能保佑保佑老唐家,聘禮可都送啦,這日子沒法活啦。」唐董氏還在屋中嚎哭著,哭聲引來諸多好事者,這些熱心人充分發揚了國人愛看熱鬧的精神,不顧嚴寒,頂著大雪,不圖回報,圈著手縮著脖子在唐家門外圍了一圈,饒有興緻的看著裡面的動靜,幾位頗有八卦精神的大嬸已經開始傳播小道消息,眾人一邊聽著,一邊發表著嘆息或同情的意見。

唐董氏倒在三嬸子身上,鼻涕橫流,三嬸子不斷拿一張帕子給她搽著,因為搽得太多,帕子上已經泛起亮晶晶的一層,三嬸嘴裡又不斷說著話勸慰唐董氏,老唐頭還是木然的抽煙看著地上,肩膀上堆上了一層雪花。

三嬸子抹著淚道:「誰也猜不到不是,那狗兒居然就跑了。但是妹子啊……你也不能罵老天爺啊,你平日老是嘴巴不嚴,對老天爺出言不敬,你這態度讓老天爺聽到了,沒準才讓狗兒走了的。」

唐董氏哭了幾嗓子,無神的道:「俺給老唐家一輩子操碎了心,就攤上這麼個兒子,俺啥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喲,老天爺你開開眼喲,俺一定給你多上香火……」

唐董氏哭罵無效過後,聽了三嬸子的話,對老天爺改為賄賂。

話音剛落,突然一人撞開門外的人牆,以勇不可擋之勢帶起一片雪花飛舞,熱心人們還不及抗議,他已挾著一團雪花衝進院子,一邊大喊著「娘,快帶俺去張屠戶家,去十三堡,俺要娶媳婦!」

唐董氏呼的一下就從三嬸子懷裡站了起來,茫然的看著唐瑋,嘴唇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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