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要活命

「殺死你個韃子!」黃善低低的吼叫著。

「你幹什麼,我,我剛救了你的命!」張忠旗營養比黃善好,體能強過黃善,堪堪將黃善的尖刀停止住,他對著黃善哀求。

「你是怕我死了沒有人耕地!」黃善的聲音幾乎是從喉頭中逼出來的,沉悶而沙啞,在這個敵我交錯的中間地帶,兩人都不敢驚動交戰的雙方,否則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你想讓我給你當包衣,把我當牛馬使喚!一人干幾人的活,隨時還要毆打!我要活命,我不是你的豬狗!」黃善粗重的呼吸著,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口中的口水長長的落下,慢慢落在張忠旗的臉上。

張忠旗承受著黃善上半身的重量,力氣有些不支,刀鋒又深入了一截,他嗚咽著道:「我沒虧待過你,你看其他家的包衣,誰不是骨瘦如柴,你偷吃東西以為我不知道……」

「誰要你的東西,我要你的人頭,我要去投登州鎮。」黃善面容猙獰。

胸口的刀尖顫抖著,刀鋒在肌肉中劃開一道道小口,張忠旗忍住劇痛道:「這裡遍地都是首級,你隨便砍走一個便是,何苦要我的。我要有娃了,你饒了我,我回家照顧啞巴,她爹那麼關照你,你殺了我,他們會變成別人家包衣,都活不成,你就忍心害死他們。」

黃善微微呆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下來,乘著這短短的機會,張忠旗猛地把刀往上一抬,然後往側面扳住黃善的脖子,一把將黃善掀翻下來。

黃善反應過來拚命掙扎,他握刀的手被張忠旗死死握住,張忠旗的順刀長了一些,沒有辦法在搏鬥中抽出來,兩人粗重的喘著氣,在攔馬溝中無聲的扭打著,爭奪對那把雲梯刀的控制。

兩人都不是身強力壯之輩,實力相差不遠,終究是張忠旗的體力好一些,他慢慢佔了優勢,一把揪住了黃善的小辮,往下猛力一拉,帶得黃善歪倒在壕溝中,張忠旗壓上去,一隻手卡向黃善的脖子。

黃善奮起最後的力氣,用左手擋住卡向脖子的手,一邊也哀求起來。

「主子,主子,做好事!」

「放屁,你剛才還想害我,不殺你留作作甚!」

黃善焦急的道:「菩薩保佑給你小子,你殺了我,你家娃就活不成了。」

聽到說他的娃,張忠旗也一個分神,黃善猛地撥開張忠旗的手,一頭撞在他面門上,張忠旗低聲慘呼一聲,身子往後倒開,他往後滾了一圈,坐著往後退了兩步,抽出了腰間的順刀。

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各自劇烈的呼吸著,拿著刀子對著敵人,眼中都是複雜的眼神。

「黃善,跟我回去,我保證不殺你。」

「我不會回去給你作包衣。」黃善低低的吼著,「我不是你的豬羊,我在你家裡做牛做馬是要等著這個機會。今日那些包衣的下場我都看了,今日跟你回去,明日也是一個死。」

張忠旗被撞掉了兩顆牙齒,口鼻中都留著血水,他邊喘氣邊道:「你留下來,我不殺你,以後會抬旗的……」

黃善兩手死死握刀對著張忠旗,帶著哭腔道:「老子雖是個光棍,但村子裡面的人被你們一起抓來,逼著往遼東走,一百多口只剩下不到半數,到遼東半年累死十多個,狗韃子沒一個好東西,抬你媽的旗。我信白有屋的,老子不要死,老子要活命。」

黃善咬牙切齒,淚水在他臉上流動著,在臉龐上衝出一道道泥土的溝渠,他手中的刀子不停抖動著,「你要是敢過來,我就跳出去叫喚說這裡有個建奴,登州兵一過來你就跑不掉。」

「你穿著棉甲,我叫喚一聲,你也會被射死,你以為棉甲真擋得住鉛子?」

「原來你給我穿甲衣就沒安好心!你要殺我就現在殺,總也是一死,我就拉你一起。」黃善邊哭邊道。

「你是我家的包衣,你休想逃去登州鎮。」張忠旗的語氣依然兇狠,他蹲在攔馬溝中,手中的順刀閃閃發亮。

黃善涕淚橫流,吭吭吭的邊哭邊道:「你今日帶我回去,明日……又要填壕,明日包衣寥寥,甲兵都盯著的,你我都必死無疑,你張忠旗是旗丁,也是個漢人旗丁,你一樣是個填壕的命。你讓我過去那邊,日後你被登州鎮抓到了,我還能救你。」

「求你放過我,我要活命。啞巴讓你做好事,你在遼東幫著韃子做那許多惡事……」

張忠旗憤怒打斷道:「我沒有,我只是要活下去。我沒害過人,我一家子都被殺了。」張忠旗嗚嗚的低聲嚎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有害人,你幫著韃子頭逼迫包衣,到旅順都害死那許多人,你今日放過我,給你兒子積德……你非要逼我回去,我跟你同歸於盡!只要拚死扎你一刀,建奴不會救你的,啞巴他們一樣會死,你放過我,我們都不會死。」

黃善面容扭曲著,鼻孔中流出一串鼻涕,糊在他嘴上,隨著他的呼吸鼓起小泡,張忠旗用左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兩人握著刀在寂靜的攔馬溝嗚咽,流著眼淚對視。

等了很久,張忠旗停住哭聲,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往後面退了兩步,低聲說道:「我讓你走,但你要等我先爬回壕溝才能走。」

黃善連連點頭,張忠旗盯著黃善看了一會,又退開兩步,悄悄翻上攔馬溝,摸索著往前爬去,黃善看著他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自己把身子重新伏在攔馬溝中,等到他認為確實安全後,才往旅順方向摸去。

旅順黑沉沉的土牆在眼前越來越近,似乎有一些漢語的說話聲,土牆後有隱約的火光,黃善緊咬嘴唇嗚嗚的哭著,往著火光的方向爬去。

……

夜幕下的旅順城外,離後金汗旗一百步的地方,皇太極一臉落寞的站在土牆上,靜靜看著遠處的旅順城牆上幾個昏黃的燈籠,淡淡的血腥氣隨著海風飄來,鑽進他的鼻中。

他身邊只陪著豪格,豪格輕聲對皇太極說道:「汗阿瑪,不能再打了。咱們大金精銳長於野戰,不擅攻城,尤其是此種土牆蜿蜒起伏,城牆下亦會被攻擊,今日攻上土牆,已損失外藩蒙古一千一百,烏真超哈和天佑軍九百,甲兵和余丁一千三百人,牛錄額真十一人,甲喇額真三人,巴牙喇氂額真一人,梅勒額真一人,另有傷者上千,這還是沒算包衣的數,最後還被趕出土牆,火藥用度過千斤,鉛子消耗殆盡,連盛土的袋子也用完了。」

皇太極仿如不聞,等了好一會才輕輕問道:「有沒有大臣來找過你?」

「各蒙古台吉怨聲載道,各旗的貝勒、台吉、貝子都不願再打,包括岳托和濟爾哈朗在內,他們私下都找過兒臣……」

「他們都不願打了?」

「下午的時候,幾處重點突擊的地方進入肉搏戰,對方死戰不退,最兇狠的不是那些登州戰兵,而是只有棉甲的輔兵,兒臣親眼所見兩名登州兵抱著轟天雷衝進咱們人群中,炸死十餘人,各旗的人馬並不怕交戰,但這些人出來後,開始退縮,各旗都有臨陣脫逃者,到後來越來越多,士氣不宜再攻打下去。」

皇太極眯著眼看著不遠處旅順城牆上零落的燈籠光,突然對豪格問道:「你說陳新是不是在城牆上?」

豪格沒想到皇太極會問這個,「或許在,今日安排的三門紅夷炮轟擊城牆,看樣子是沒有打到。」

「我從來沒想過能這樣把他打死。」皇太極苦笑著搖搖頭,「朕現在很想問問他,他在哪裡找到這許多捨生忘死的人,又如何把這些人練得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朕讓你多跟那些俘虜談談,你問過話沒有。」

「汗阿瑪,這幾日間,我也問過何長久和唐應太,他們的步甲馬甲炮兵皆有一種叫操典的東西。新兵一般從屯堡中招募,強壯些的屯戶平日有些操練,挑選精壯從軍之後,先在萊陽、平度等處操練,這叫集訓,然後分到各個營頭,裡面領兵的都是從以前的營伍分出的將官,還有些老兵,稱作為士官,這些士官主要教新兵技藝,從新兵開始,他們所受操練皆來自那操典,是以人人差不多。」

「為何這些兵士中,少有逃兵,被俘的也大多寧可求死?」

豪格低聲道:「兒臣也問過此事,登州軍紀十分森嚴,軍餉從無拖欠,還有個什麼退養金,其他的,何長久說不明白,他們營伍中有一個訓導官,平日就鼓動他們殺諸申,所說的言語對我大金頗多誣衊之詞,其營伍中皆視我大金為野蠻之輩,人人以殺我諸申為樂事。」

「豪格,你可知登州最可怕的是什麼?」

豪格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道:「士卒不畏死?」

皇太極不置可否,自顧自的說道:「登州鎮最可怕之處,便是短短時間便可把一群農夫變為士兵,這不是如何操練的事,天啟年間有登萊兵援遼,關寧亦有山東登萊的班軍,何來不畏死之士兵。一到了這陳新手上,便儘是強軍,登州鎮人人皆以軍功為榮,李永芳送回的軍報你也看了,滿篇皆是軍功的獎勵,對勇士的讚揚,據說這種軍報在明國廣為傳播。此為軍功名,咱們再說利,據聞那登州鎮一戶不過分田十畝,遠少於我大金,其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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