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巢穴

李永芳從陳一敬的側門離開,陳一敬並未來送他,一個不了解任何底細的僕人來關門,李永芳在頭上戴好一頂瓜拉帽,邊緣拉得很低,把耳鬢的頭髮遮住。

他外面穿著一件常見的道袍樣式外套,來到大街後弓著身子,把頭稍稍埋低,打起一個算命的幌子,活脫脫一個遊方道士,這樣的人進出人家之時,也不易被外人懷疑。

這一片現在是登州城外的高檔生活區,很多登州鎮的官吏住在這邊,徐元華、吳有道這種級別的,則在北邊一條街,大部分登州民政的官員也在那裡。

李永芳混在人流中,往北邊那條街瞥了一眼,街口有民政的保衛隊站崗,小攤販和遊方道士都進不去,據陳一敬所說,這些住宅大多是登州之亂時被孔有德滅了門的,登州鎮來了之後佔下來,只給蓬萊縣衙交了很少一點稅,然後就變成登州鎮的資產了。

按照李永芳來這裡半年的打探,陳新對於屬下不太干涉私生活,在物質方面比較優待,但僅限於銀錢房屋,從來沒有人能用士兵當奴僕,登州鎮允許官員僱傭僕人,卻絕對不許蓄養家奴,陳一敬現在府上也只是僱傭著兩個僕人和兩個丫鬟。

李永芳在街口看到了接應的人,一個裝作擔郎,一個裝作茶客,李永芳從他們面前經過,確定他們看到自己後,往進城的大道而去。

擔郎最先起身,跟在李永芳身後,茶客觀察了片刻,看到沒有可疑人員後,才隨在後面。三人前後走著,從春生門入城,在密分橋之前往南轉,這裡巷道密集,在登州之亂的時候損失比較小,民居頗為完整。

李永芳似乎對地形十分熟悉,徑自鑽入一條小巷,這個巷子平日少有人過,擔郎就停在巷口,剛好擋住道路,李永芳在拐彎處換好衣服後,咳嗽一聲通知那擔郎,然後從另外一邊的巷口走出。

此時他已經換了一個模樣,頭上戴著方帽,身上穿著青衿,看著就是個縉紳模樣的人,這樣的人在城內很多,不是商人就是生員,並不惹眼。

他在南城東拐西拐,來到了南門附近的朝天門大街附近,從後面的巷子來到一個兩進的院子的後門。

院子前面是一個賣炭的店鋪,就在朝天門大街上,後面則是這個兩進的院子,李永芳在門上有節奏的敲著,門裡沒有任何耽擱,幾乎是立刻就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兇悍的面孔,是李永芳多年的家丁,李永芳走進院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每次出去都有風險,因為他的頭髮還沒有長起來,而他不能長期裝和尚,再等一個月天氣冷些之後,戴帽子就更常見,或許會安全些。

他沒有去門市,直接進了二進的正屋,那家丁頭子跟著走進來,給他倒了茶,對李永芳低聲道:「主子一去就去了兩日,奴才心裡焦急得很。」

李永芳顧不得茶水還燙,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然後才抬頭道:「李懇你是怎地回事,都說了不要叫主子,也不要說奴才,日後記著了,不要因這些小事丟了性命。」

那家丁頭子應了,這時從店鋪過來一個商人模樣的人,也對那家丁李懇道:「李東家提醒得好,這登州鎮不比其他地方,他們的情報局比東廠和錦衣衛強,連京師也有他們的人,去年京師就被端了兩處地方,便是那些人還用老法子,在各處茶樓酒肆散播些謠言,歸途就被人盯上,兩個地方隔天就被人端了,十多個人只逃出了兩人,聽他們說襲擊的人中大部分是山東口音,沒準就是這登州鎮情報局的,如今咱們到了他們的老窩,更要時時小心。」

李永芳躺在椅子上,眯著眼說道:「老蔣還是明事理,李懇你剛來此處不久,要多聽老蔣的。」

李永芳口中的老蔣原本是駐京師的,李永芳剛來的時候派他來打前站,一手創立了這個據點,此人從天啟年間就在京師活動,換了無數個名字,現在的假名姓蔣,李永芳也就稱呼他老蔣。

接著李永芳就把自己這邊獲得的情報說了一番,然後對兩人道:「你們都說說,看看咱們有沒有能下手的?」

老蔣躬身道:「小人先說說,小人安排了兩人進入登州鎮,一人是京師帶來的袁老頭,他在民事部那邊找了個清掃大街的事情,小人讓他每日收集登州鎮扔掉的垃圾紙張,帶回來拼湊之後能看出不少東西。另外讓兩人去投了屯堡,兩人都在昌邑,昨日送信回來,寫了些屯兵操練的事情。方才李東家所說,登州鎮又要往旅順派兵,大概是一個千總的人馬,加上前幾日調走的右協一個總,那就是兩個千總兩千多人,此時還需要儘快通知大汗,以防他錯估登州軍力。」

李永芳想起這個傳信,也覺得十分頭痛,如今文登和登州水師查得嚴,私下貿易還有,但門檻提高了很多,不是有大背景的人,一旦被抓住就船貨兩空,人還得被抓到巡撫衙門審問。而這些有背景的人裡面,願意傳信的根本沒有,李永芳也不敢暴露身份。

上次是靠著老蔣買了三條小船,派自己的人在夜間偷渡,三個人只到了一個,總算把陳新去剿匪的情報及時送到。

老蔣看李永芳表情,知道他擔心此事,低聲對李永芳道:「東家,小人覺得可以另外找一條傳信的路,寧遠的商家經常往來於登州,主要買些捲煙和南貨,若是能幫小人弄到些捲煙的貨源,那往寧遠的路就通了。這次卻不需如此,因大汗就在旅順,我們買些漁船,還是派兩三人去送信,直接在旅順西邊上岸便可。」

李永芳叮囑道:「跟寧遠的商家,銀錢要講講價,不要讓他們覺得咱們不在乎,從而因此起疑,另外千萬不要用咱們在寧遠的坐樁,他們待的年生久了,遼鎮的人實際都知道,不要用他們,免得被人順著查到咱們頭上。」

老蔣答應道:「屬下記著了,派去的人直接走喀喇沁,進了朵顏就有熟識的部落,取到馬去瀋陽只要三四日。」

李懇冷冷問道:「文登香銷路甚好,登州本地小煙販都經常拿不到貨,你到何處能拿到如此多貨給寧遠?」

「那還是得著落在陳一敬身上,他是工商司的人,文登香的煙廠就在他們管轄中。」

李永芳點點頭,「這事下一次才能說,暫時不要對陳一敬逼迫過甚,讓他一步步越走越深才是正道,到時不但要他的貨源,還要讓他想法找到文登香的方子,聽說登州今年還通過皮島收購朝鮮煙草,另外靖海還有直航朝鮮的貨船,大宗裡面也有煙草,只要我大金得了這方子,蒙古那邊的貨路定能搶過來,比這登州方便得多,用煙就能換馬,何樂而不為。」

李懇佩服的道:「還是東家想得遠,小人只懂砍殺,方才說威海有糧食,要不要小人去一趟,燒了那些糧食?」

李永芳和老蔣同時搖頭,其中的老蔣道:「千萬不要去文登,文登如今幾乎都是軍戶屯堡,保甲嚴密,各個路口反覆盤查,除了海路去威海和靖海之外,其他地方極難活動,威海防衛尤其嚴密,以前的老屯戶大多搬遷去了文登和登州,如今其已改為軍港,你一個外鄉口音走過去,別說燒倉庫,連港都進不了。」

李懇獃獃道:「那小人做些什麼?既然登州防備甚嚴,小人可去登萊其他地方破壞。」

李永芳直起身子,「登萊這邊,最松的反而就是這總兵駐地登州,連萊州也比不得,因此地商貿頻繁,往來人等自然複雜,且此地朝廷官衙眾多,登州鎮無法一手遮天,那些平度州的鄉間地方,你這樣的一去,沒準就有人來審問你,一個應付不好,便得把你自己搭進去。」

「小人不會出賣東家的!」

李永芳揮揮手,「知道知道,不過有句話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做咱們這事的更是如此,想想武長春的下場,你們當知小心無大錯,咱們在登州一定要低調,以前在京師、關寧用的那些下三濫的法子,都不要在這裡用了,無甚用處還易暴露自己。咱們首要的,是把登州的情形報給大汗參詳,然後才是破壞,這事得確保萬全才能做,李懇你暫時就留在登州,負責往來聯絡便可,尤其是這處地方附近,要布好逃離的線路,還有掩護此處的地方。」

老蔣低聲道:「東家,此事都安排好了,此處往東南,已購下一處院子,也是兩進的,中間隔著街道,小人用腳大致丈量一下,隔著約二十步,小人會從此處的正房打地道往那處,在那邊備好更換衣物。一旦此處有事,我等可以從正屋撤走,另外鋪子斜對面,往北三十步租了一個小的廊房,用來監視街道有無異常人等,那裡擺的是書畫攤。」

「安排甚為妥當,但老夫還是有些擔憂,這個地方地勢狹小,周圍巷子就兩個口,一堵上就出不去,咱們還得另外尋地方,最好是買下來,省得那些麻煩……」

「東家。」老蔣輕輕打斷他,「附近房價漲得厲害,三層門市的臨街院子都在三百兩以上了。」

「這麼貴?」李永芳驚了一下,京師的尋常鋪子也沒有這麼貴。

老蔣輕輕點頭,李永芳喃喃道:「那你這次回去,還得請大汗多給些銀錢。」

這時側門上傳來敲門聲,李永芳呼地站起,直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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