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一百章 百里

六月二十三日傍晚,武安北部太行山南麓,巍峨連綿的太行山在這裡成為溫和的丘陵,茂密的樹林漸漸稀疏,外沿只剩下一叢叢的灌木和草叢,這些丘陵慢慢延伸到河南境內,連接上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區。

山外的平原上是連綿數里的流民營地,大群的流民往山地過來,在山邊砍柴打水。一些馬兵則牽著馬在各處吃草。八大王等部流民剛剛到達此處,開始紮營煮飯。

兩個流賊騎馬沿山走了一陣,隱入山後消失不見。不久後他們從幾里外回到平原,打馬往東而去。

……

輝縣西北三里,大地一片枯黃色,連續的乾旱和動亂讓這片土地幾乎失去了生機。

登州鎮大營就坐落於此處,挖了兩道深深的壕溝,裡面布滿尖木樁,後面是一道土壘,上面插了標槍做的拒馬,隔一段還有一個木製的望台,上面有幾個士兵在值守。大營周圍散布著一些哨馬,將一些流民百姓模樣的人趕到十里之外。

西面道路上騰起黃塵,幾名登州哨馬押著兩名流寇模樣的人疾馳而來,在門口與值守官說了幾句後,他們便進入大營。

中軍帳裡面,陳新、祝代春、幾個千總和參謀坐在大桌前,研究哨馬傳回的情報,這兩天流寇突然變得活躍,輝縣和獲嘉縣出現十多股流寇,還和當地的河南毛兵幹了一仗,登州的哨馬查探到有不少流寇到了修武北面,但他們的馬兵大舉出動,探馬只能確定前面的幾股流寇,分別為張飛、老張飛、一塊雲和南營八大王。

這幾股流寇還主動攻擊登州哨騎,讓他們一直猜不透流寇打算做什麼,各部都加強了戒備,並且將耿仲明所部調到了輝縣縣治周圍,以防他孤軍被流寇突襲。

陳新被這些流寇弄得有些焦慮,他們的馬兵不少,營地行蹤不定,往往官軍收到消息的時候,流寇就已經換了營地。官兵往往撲空,雖然也打了一個勝仗,卻都不是決定性的。

幾人正對著地圖抓腦袋,王碼夫在帳外大聲的彙報,「大人,特勤隊的齙牙回來了,緊急情報。」

陳新聽完後一拍桌子,「快讓他進來。」

片刻後齙牙跑進來,神色十分匆忙,大家都不寒暄,齙牙匆匆敬禮就湊到地圖前,介紹了流寇的動向,然後指著修武縣北面一一指點道:「大人,紫金梁到了修武,靠近太行山南麓紮營,張獻忠在他的正東,離他營地三里,距離咱們這裡約百里上下,闖王高迎祥也到了,在紫金梁東南六七里,至少有十七股大小流寇在往修武移動,可能會攻打修武縣城,也可能往輝縣而來。屬下判斷紫金梁會在那裡駐紮數日,所以急忙趕來回報。」

陳新摸著下巴問道:「紫金梁靠近太行山南麓紮營,闖王的位置離山地也不遠,這兩人都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他們糾集人馬往輝縣而來,咱們正該好好打一次,大家有什麼意見。」

「屬下認為他們有兩個可能。」祝代春湊過來看了,「兩股最大的都在屬下北面,他們這是防著咱們救援修武,或是要準備攻入輝縣,往北直隸搶掠。」

黃元舉手道:「屬下認為還有一個可能,流寇若是大舉匯聚於修武,那可能會攻擊修武縣治,引我東路某一股人馬救援,然後群起圍攻。」

陳新點頭道:「有些道理,沒準就是為了對付咱們,你覺得該當如何對抗?」

黃元得了陳新肯定,更自信的說道:「屬下覺得咱們該將計就計,先行通知附近的玄巡撫、鄧總兵和馬將軍,還有左良玉所部,咱們不怕流寇多,假作不知他們的圈套,直接過去讓他們圍住,咱們再中間拖住他們,等流寇群集,巡撫大人指揮大軍一鼓而進,咱們裡應外合聚殲之。但最好的法子,是把他們往東引到輝縣來。」

「以他們的速度,只怕很難逮住流寇的馬兵。」祝代春搖搖頭,「那些流民殺多少也無用,聽說懷慶和衛輝兩府從賊者甚多,屬下覺得他們更像是要往林縣而去,咱們可以用騎兵引他們往東,測一下他們便知,若是他們不跟著來,則可能是要打修武縣治,咱們等玄大人的命令,與其他友軍一同救援便可,最主要是各將官的騎馬家丁。」

幾名參謀都贊同祝代春的主意,陳新抬頭看了一圈,見鍾老四抱著手還在低頭看地圖,點他名道:「鍾財生說說,你怎麼認為的?」

鍾老四看看陳新道:「大人您在軍官速成班說過,計畫越簡單越容易執行,俺只覺得,咱們猜一群流寇的計畫幹啥,他愛咋算計就咋算計,咱們不管他的計畫是什麼,咱們就打咱們自己的。紫金梁和闖王既然來了修武,那就是個好機會,離輝縣大營不遠,咱們就不跟他玩什麼計謀,一個急行軍過去干翻紫金梁就是。」

陳新幾人都呆了一下,黃元忍不住道:「咱們都是步兵,流寇馬兵急行逃命的話,一日可兩三百里,咱們再是急行軍也追不上馬兵。」

鍾老四毫不客氣道:「當然追不上,所以你即便誘敵進入輝縣,咱們和川軍齊聚也未必困得住他們,因為咱們還是沒有足夠的馬,更別說那些友軍未必願意來,我看他們搶得很高興。雖然流寇跑得快,但他們晚上總要睡覺,那我們就晚上走,急行軍一百里路,不穿鎧甲,一晚上絕對能到,天明時分發動襲擊,讓他們騎馬都沒工夫。」

大家都有些猶豫,如果黃元分析的正確的話,那麼修武北面會有七八萬流寇,精銳馬兵數千,鍾老四還要主動送過去打,萬一真被圍住,流寇四面攻打的話,大家心底還有些擔憂。

連齙牙這樣經常出入敵後的人,也覺得有些顧慮,「紫金梁的位置並不在最外圍,除了北面是太行山南麓外,東南西三面都有其他流寇駐紮,最容易發現我們的便是東面紮營的幾股流寇,分別是黃虎張獻忠、上天龍和薛仁貴,都在紫金梁東面十里範圍內。無論怎麼走,這些都是避不開的,幾千人的大軍從人家營地間悄悄穿過是不可能的。一旦驚動了外圍的流寇,紫金梁隨時可以跑路。」

鍾老四搖搖頭,抓過一支炭筆就要在地圖上面畫,祝代春連忙拉住他,陳新對祝代春擺擺手,「讓他畫。」

鍾老四趴在桌上,在紫金梁的位置畫了一個圈,表示是紫金梁和高闖王,在周圍又補了一些小點,然後從輝縣拉了一條線,走到接近小點的地方停下,往北進入了太行山,從山地中拉了一道線,到了紫金梁的正北方。

圍觀的眾人同時皺起眉頭,鍾老四看著陳新道:「大人,他們只防著其他方向,絕不會想到官軍能鑽山溝,這個方向的防禦是最鬆懈的,咱們登州鎮是唯一有夜行軍和山地訓練的官軍,咱們用山地掩護,接近到紫金梁最近的地方。然後展開正面推進,兩翼向心突擊,一鼓將其擊潰。只要最強的紫金梁奔潰,周圍的小股流寇必定毫無戰心,若是行動迅速,極可能活捉幾個匪首。」

黃元反對道:「鍾千總這個計畫看著好,但夜間行軍百里,咱們的長矛兵即便再輕裝,也要帶著三十多斤的鐵甲……」

鍾老四打斷他:「鐵甲都不要帶,火炮和所有輜重也不帶。」鍾老四打斷他道,「每兵只帶五日份干米,火兵帶少量腌肉,其他就只帶作戰的兵器。至於鎧甲,將各部火槍兵有鎖子甲的,一律取下給長矛兵,鐵甲都放在營中,普通火槍兵可以不著甲。各兵身上多帶一些子葯,萬一突襲不成,咱們順著山地交替掩護撤退,山地中馬兵難以施展,以咱們的火力,流寇無法合圍咱們。」

一群人神色怪異,盯著地圖轉動腦袋,登州鎮起家時以戚家軍為藍本,當年戚家軍一夜奔襲一百一十里山路的經典一戰是武學的必修戰例,聽課的時候熱血沸騰,但真到自己這裡的時候,總會覺得風險很大,因為要放棄所有的重火力和補給,就像一次賭博。

好一會後,陳新轉頭看著齙牙淡淡問道:「山地中有沒有流寇紮營?」

齙牙回憶一下道:「一般沒有,夏天蚊蟲多,沒人願意在山林裡面過夜,能到平野的時候都在平野過。」

「紫金梁北面的山林能否行軍?」

齙牙叫過自己的伴當,兩人一起商議了幾句,回憶那一帶山林的地形,片刻後齙牙才道:「可以行軍,那一片山地是一串山丘組成的,後面有一個連續的山溝,那裡面樹木不多,行軍相對容易,能順著山溝到達紫金梁北面。最後攻擊的時候需要穿過南坡的樹林,那裡面也不茂密,不過對長矛兵有些難度。」

陳新盯著那個位置,眼中神采連連,似乎正在下決心,他還是問道:「一般與山地之間有沒有伏路軍?」

「有的,我就當過一次,沒有其他方向的認真,大多都要睡覺。」

陳新轉向作戰參謀,「中間有幾條河流?晚間能否涉渡?」

「大小河流六條,都標註過涉渡點。」

「那好。」陳新一巴掌拍下去,看著眾人道:「還有沒有問題?」

眾人一起搖頭,他們知道陳新已經下定決心,臉帶興奮之色,這個突襲計畫膽大又具有成功可能性,想著以三千多人突襲百里外的七八萬流寇,讓這群軍官都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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