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九十五章 買路錢

滿山遍野的流民落荒而逃,登州鎮步兵在後面緊追不放,登州的騎兵則還在流民的潰兵中衝殺,流寇的馬兵一溜煙就不見了影子,登州騎兵殺出血路,追在流寇馬兵的方向去了。

河邊遺留著兩千多屍體,被火器打死打傷的不過千餘,更多是自己踩死的,第一總已經解散隊形,分成幾十個鴛鴦陣小隊追殺,第二總隊形也按連分散,往各個方向追擊,最靈活的依然是那些分遣隊,他們輕甲輕裝,追得最快。

流寇的屍體叢戰場位置一路向外輻射,越到外圍便越少,兩翼騎兵衝擊方向上的流寇屍體卻很密集,這樣的追殺會產生很大的殺傷。陳新粗略估計流寇死傷有三千,而且那些傷員大多會死掉。

洹水是林縣通往漳德府的要道,河岸邊就有大道通往縣治,陳新和呂直沿著大路一路行走,呂直手下的騎兵並未放出去,一直跟在前後護衛,沒有發揮任何作用,陳新雖然很缺騎兵,但也不敢要求呂直把親兵交出來。

騎兵便是沿著這條路追過去的,路上倒斃的流寇無數,陳新一路觀察,不少都是少年和老人,其他大多是青壯。絕大部分皮膚黝黑骨瘦如柴,他們原本都只是種地的農民,現在卻被逼得成了流寇,陳新並不想殺他們,但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呂直則興高采烈,這一戰斬首數千,即便是流寇,那也是一場大勝。

他們跟著前方的哨騎,在半路超過步兵,一路斬殺那些逃散的流寇,跑過二十里之後,追到了流寇營地,那裡已經是林縣縣治,城池周圍的平野上是鋪天蓋地的地窩子,其中還有上萬的流民家眷在落荒而逃,大部分是婦女和小孩。

呂直一揮手,手下一百多親兵策馬疾馳,追逐著那些婦孺大開殺戒,林縣的城牆上歡聲四起。

呂直看著地窩子有些失望的道,「這就是大營?」他隨著登州鎮行軍,看慣了登州軍營的格局,他對自己的親兵和耿仲明也要求達到那種程度,心中認為軍營就應該是那樣,現在一看流寇營地,突然有些不適應。

陳新看看四周,突然有些擔心的道:「大人,此處有些詭異,營中無論如何當有一支強兵鎮守,以免這些流民搶奪糧食,如今怎會一個馬兵都不見。沒準這片地窩子裡面有埋伏,下官請呂大人先行遠離,待我步兵清剿之後再來此處。」

呂直聽了馬上道:「那陳大人與咱家一起退後些。」

陳新立即答應,與呂直一起退後,呂直的親兵也跑了回來。直到登州步兵到達,陳新對祝代春大聲道:「這裡有些詭異,仔細檢查有無伏兵,仔細查。」

祝代春意會道:「屬下一定細細查過,絕不漏過一人。」

……

五百多騎兵在林縣往南的方向飛奔,很多人有雙馬甚至三馬,馬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褡褳,疾馳之下馬匹全都大汗淋漓,他們跑過一條小河後,才停下來讓馬喝水。

「丫頭子跑哪裡去了?」張獻忠剛剛停下馬喘氣,便問旁邊的劉文秀。

劉文秀哪裡知道,「早沒影了。」

「等咱老子逮到他,拔了他的皮。」八大王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說登州兵不是老子對手,老子怎會送去給人家打,龜孫比曹文詔還凶。」

劉文秀也驚魂未定,登州鎮的那兩輪齊射驚天動地,流民們的士氣在瞬間崩潰,張獻忠不等對方的步騎兵出擊,就撒丫子開跑了,沒有看到登州兵的近戰能力,但劉文秀是看到的,登州兵前陣和後陣都分散了陣形,前陣前排全部變成散兵,陣列分成四個方塊,後陣變成了幾十個小陣,那些小陣尤其靈活,追擊速度快不說,小陣一點不亂,小陣中還有火槍兵配合,遇到大股流民就開槍打散。對方的騎兵也訓練有素,那種密集衝擊是他從未見過的。

劉文秀拉了三匹馬,看了一會才跑去追八大王,脫離戰場的時候看到有明軍騎兵在追趕,此時聽了八大王說話,一邊回頭望一邊安慰道:「流民沒了好找,今年不下雨,進了河南應當不少,還好他們騎兵少,未必敢……來了!!!」

八大王回頭一看,遠處丘陵後繞出一些游騎,他們急速跑到各個山頭查看,然後跑出一隊騎兵,大概兩百餘人,稍稍調整方向就往這邊追來。

「當咱老子好欺負,人來,都給老子列陣,跟他們拼了。」八大王大聲叫喊,一眾義子迅速去指揮馬兵,拉到離河邊幾十步外列陣,等著明軍過小河河床時陣線散亂再突擊。

那股明軍越奔越近,終於在離河邊兩百步一聲號響,停下開始整隊,游騎則衝到百步內,對著這邊的流寇呼喝大罵,流賊這邊也開始叫罵,秦腔、山西腔、登州腔隔河劇烈交戰。

不過明軍騎陣並不衝擊,過了好一會也不見過來,張獻忠也不敢過去衝殺,那條小河同樣會影響他的陣線。

時間一點點過去,流寇群也騷動起來,他們剛剛丟掉了所有流民和輜重,對方還有步兵可能趕來,他們耗不起。

張可望對劉文秀狠狠道:「你說他們騎兵不多,咱們這裡有五百,衝過去跟他們干一仗再走。」

劉文秀面帶焦慮之色,對方的隊列稍稍調整之後排成三排,每排都是一樣的兵器,顯得十分嚴整,雖然只有兩百多,但隊列排出很長,他方才看過這股騎兵衝擊流民,那種氣勢讓他心悸,聽了馬上搖頭道:「他們步軍如此兇猛,騎兵也不會差了,你看他們的哨騎都是先上山頭,凡能伏兵處皆查看後大隊才出來,戰陣又如此熟練,並非易與。咱們的老兄弟拼了就不好找,再說萬一咱們衝過去他們跑了咋辦?咱們追還是不追?咱們一回頭他們又跟上來咋辦?」

張可望啞口無言,張獻忠也猶豫不決,眼神不停的變幻,停在這裡不是個事,哪怕打一仗都比這樣好,但他又捨不得這裡的老馬兵,他一拍大腿,「派幾個人過去放東西!」

劉文秀本來就不想打,聽了連忙招呼幾個流寇,從一些空馬背上取下十幾袋銀子,他們有部分的銀兩都是隨身帶在馬上,跑路的時候十分方便。他們雖然是到處搶劫,但銀兩還是有用的,除了收買官兵之外,遇到打不下的寨子城堡,他們有時會拿銀子去買東西,有時還會跟奸商買兵器。

幾個流寇跑到河那邊岸上,提起帶子把白花花的銀兩倒在地上,足足有數千兩銀子。那邊的明軍卻沒有反應,也沒有人出來說話,領頭將領模樣的幾個人在一起嘀咕著什麼。

「這群龜孫還嫌少?再給點。」張獻忠罵了一句,他不知道丫頭子早已試過,不過丫頭子又沒有跟他說這事,否則他不光要扒丫頭子的皮,還要把他下油鍋炸了吃。

於是又跑出幾名流寇,地上的銀兩又增加了一些,還有一袋是珠寶首飾,一堆堆的財物放在地上,極有視覺衝擊力。

明軍終於有點動作,幾個哨騎騎馬靠近過來,前頭的一個流寇似乎跟官軍打交道最多,他對那幾個哨騎大聲道:「幾位官爺,銀子好商量,幾位爺爺開個價出來,兄弟這邊有多少是多少,總要叫官爺高興。」

幾個哨騎沒有搭話,走到二十步停下,幾人一起下馬,張獻忠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幾人,等著他們開出價格。

幾個官兵突然從馬鞍上取下步弓,河邊幾個流寇轉身就逃,幾個官兵射術不差,嘣嘣連響之後,幾名流寇被射翻,臉朝下撲在水中掙扎,那幾個哨騎不依不饒,對著幾人連射幾箭。

流寇頓時一片躁動,張獻忠也氣得七竅生煙,他對劉文秀等人大聲怒喝,「驢球子,留五十人看空馬,你們各領一百人繞開點,從兩邊夾擊他們,老子從中間打,看他們三頭六臂不成,抓住他們老子把他們全部點天燈。」

張可望大聲領命,劉文秀則有些不情願,不過看張獻忠發火,他也不敢違逆,兩人各自領兵往兩邊拉開,明軍也微微調整陣形。

「跟老子殺狗官兵!」張獻忠一聲怒吼,五百多流寇吶喊著從三個方向衝過去。

……

半個時辰後,八大王狂奔出丘陵區,他頭上包著一塊布,臉上流著血。身邊全是慌亂的流賊,人數少了一百多。

八大王在洹河邊只看到登州步兵的厲害,方才的一輪交戰,八大王領教了登州鎮的騎兵威力,那種密集沖陣的氣勢將他最後一點信心打垮,流寇在對方三排衝擊後損失七八十人,其餘的陣形也全部被打散,連張獻忠自己都被鏜鈀劃破了額頭,差點就交代了。

雖然官兵也損失了三四十人,但八大王絲毫不敢再來一次,也不敢去纏住那些明軍混戰,大夥撒丫子就跑。

開始的撤退現在成了徹底的潰敗,半道還被明軍哨騎咬掉二三十個落後的,然後又出現了耿仲明的標營家丁,他原本一百家丁,很聰明的留下五十人,另外五十人一人雙馬追來,又咬掉了八大王二十多人,張獻忠不得不扔下一堆銀子,還好這股家丁吃這一套,紛紛跑去爭搶銀子,耿仲明發現流寇人數還多,得了好處就沒有繼續追擊。

張獻忠的人馬現在剩下四百出頭,河岸邊有些空馬被明軍哨騎衝散,有雙馬三馬的只有兩百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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