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六十三章 尚未麻木

「他,他是庄頭!他姦汙我媳婦,害死了我家閨女!我要殺了他!」

旅順城北面的校場上,一個留著辮子的人猛地撲倒旁邊一人身上,瘋狂的又咬又打,地上那人不敢還手,哭叫著只顧抵擋,周圍一圈包衣都麻木的看著他們,好半天才又兩個人跳起來踢打地上那人。

站在圈子中間的趙宣揮揮手,外面進來兩個鎮撫兵,將那三人拉開,按住地上那個庄頭,把他的辮子打了一個結,然後用繩子捆了讓他跪在地上。兩個局級訓導官走到那些包衣身邊,跟他們核實這個庄頭的惡行。

趙宣則一把拉起剛才最先打庄頭的那個包衣,指著他對一圈包衣道:「這位兄弟失陷於遼東十載,歷盡劫難到了這裡,今日還能有如此血性,這才是漢家男兒的做派,你放心,這個為虎作倀的庄頭一定會得到嚴懲,若那些俘獲的真夷中有你認識的為惡者,興許讓你親自斬殺之,你敢不敢?」

那包衣滿臉通紅,「奴才要……小人敢,只要大人你給刀,奴,小人就敢把建奴頭砍下來。」

其他包衣們縮頭縮腦,也有些騷動起來,但韃子多年的積威仍在,即便現在有一百多真夷被捆在校場兩邊的木樁上,他們也不敢正眼去看一眼,更別說去打罵了。

趙宣一拍那包衣的肩膀,還是對著其他包衣大聲道:「這就對了,你們都是遼東的受苦人,受久了欺壓,這裡是咱們漢人的地方,你們不是奴才不是包衣,要是你們今日都不敢站出來指認那些欺壓你們的人,那你們就一絲人性都沒了,難道你們真的就是包衣的命?就甘願作一輩子的包衣?」

一群包衣全部低著頭,眼前這個明軍一點不兇惡,面目還很親和,也不打罵人,但他們聽了他說的話,都不敢抬頭看著這個官軍。

趙宣沿著圈子緩緩走動,「父母生你們為人,不是給那些野蠻韃子為奴,你們偷生情有可原,但今日仍是一副奴才模樣,摸摸那條豬尾巴,你還像個人不?」

場中開始有低低的哭泣聲,趙宣繼續道:「想想你們死去的親人,想想你們在遼東豬狗不如的生活,你們心中有愧不?你們偷生一世,終有死的一日,到時候你們見了你死去的妻兒祖宗,他們問你們給他們報仇沒有,你們怎麼跟他們說?」

「哇!」第一個後金包衣大聲哭起來,場中很快哭聲四起,多年壓抑在心中的苦難在這一刻爆發,所有包衣都哭得聲嘶力竭,一邊哭一邊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在遼東活下來的遼民,幾乎人人都有親友死於建奴之手。在高壓的暴力壓迫下,他們往往選擇了遺忘,逐漸變得麻木,似乎那些事情已經久遠,但今日在趙宣的引導下,埋在心底的仇恨和羞愧同時湧上了他們已經麻木的心頭。

趙宣舒一口氣,有人哭出來就好,至少他們還有感情,不是真正的麻木,同時他也為他們感到幸運。

前兩日黃思德從登州緊急趕來,部署遼南的一系列宣傳工作,要借著這次大捷振奮遼南和登州人心。他專門將趙宣從金州調來,把包衣的分化工作交給了趙宣處理,他專門交代的是,如果包衣確實不可救藥,就先運到登萊各地展覽,然後就取腦袋送京師,多少能換些銀子回來。所以趙宣一直為這些人擔憂。

現在打開了這些人情感的閥門,後面的甄別會很順利,只要他們能表現出有可以拯救的希望,那他們大多數能夠活下來,經過改造後融入登州體系。

「你們的仇人就在那裡,給你們爭取來一個真夷韃子,交給你們處置,報仇的時候到了。」趙宣指著最近一個木樁上的建奴大聲嚎叫,地上嚎啕大哭的包衣發一聲喊,齊齊圍過去對著那真夷拳打腳踢,還有人撲在建奴身上亂咬,鮮血在牙齒間迸出,那後金余丁大聲慘叫,這彷彿是用牙齒在凌遲一般。

瘋狂的包衣淹沒了那個余丁,在瘋狂的叫喊聲中,人群上空飛舞著余丁的衣服碎片和血肉,連校場上執勤警戒的登州兵都心驚膽戰。

「菩薩保佑,我沒有讓他們這麼瘋癲,是建奴自己造的孽……」膽小的趙宣不敢直視,把頭轉了過去,正好對面有兩個鎮撫兵,他又不好表現得太過廢柴,便低頭緩緩走動,做出一副思考事情的樣子。

好半天后,那邊的哭喊聲終於低了一些,兩個鎮撫兵去讓包衣列隊,準備讓他們指認包衣中作惡者,篩選之後還要由情報司和軍法官再次甄別。

趙宣長長出一口氣,停下步子剛一抬頭,面前一個人正笑眯眯看著他。趙宣嚇一跳,仔細看原來是鍾老四,他撇撇嘴對鍾老四道:「鍾把總,聽說你這次可能要升千總了,日後帶著上千的人馬,要做好士兵表率,還是不要搞這些把戲的好。」

鍾老四哈哈一笑,他是來旅順探望龍騎兵第二司的傷兵,這些傷兵當日都是通過復州河運到北信口,由大船運回旅順的,有些輕傷的已經可以歸隊了。

鍾老四部下的輕傷兵有八成活下來,包括那個關大弟在內,這遠遠超過他的預期,所以鍾老四心情十分舒暢,他正準備去城外兵營找近衛第一千總部的周少兒敘舊,看到校場周圍有許多屯戶圍觀,也跑來看熱鬧,便看到了這個趙宣。

他對趙宣印象不錯,這人沒有壞心思,就是膽子小了點,雖然趙宣也去了那麼多次戰場了,但一看到那些血腥場面還是適應不了,連打掃戰場都不敢去,逗逗這個膽小的訓導官是他的一大喜好。

鍾老四大大咧咧道:「升職誰知道,搞不好軍法官一句話就給老子弄黃了,還有你,要是你不副署報功令,老子也一樣升不成。」

趙宣沒好氣的道:「就你在渡口那要擅自出擊的做派,軍法官就是不給你通過,我也認為沒有什麼錯,咱們登州鎮最重軍紀,他事後沒有處罰你已經不錯了,咱們當時就是要守穩渡口,你怎麼就……」

鍾老四往地上狠狠的吐一口,「呸,他已經都報給副總軍法官了,還給朱國斌抄送了一份,不然老子為啥說他要弄黃了。那渡口形勢他根本不會看,按著老子那麼打,起碼多殺幾百漢奸。」

「鍾把總!」趙宣突然提高聲音,「你到現在還是沒認識到軍律的重要,都照你這麼來,人人都可以按著自己想的打,咱們還打個什麼仗,你就算多殺幾百漢奸,渡口丟了誰來負責!」

「渡口還有兩個連,怎麼會丟,正藍旗騎兵遠在幾里外,他們也打不動兩個連的方陣……」

趙宣伸手打斷他,「還有你在戰場浪費彈藥,明明可以用刀殺的,你用短銃把腦袋打爛了,那幾個人頭都無法驗功,我已經跟朱大人和營軍需官建議扣你的月餉。」

「又他媽扣!老子……」鍾老四怒氣沖沖,他在登州被扣了半年月餉,這個月才扣完,趙宣這一折騰,又不知多久,但他剛罵了半句趕緊收口,他挨打擊挨多了,總也要改一下脾氣,特別想在趙宣還握著升職報告副署的這道坎。

趙宣瞪著鍾老四,只見他突然換上笑臉道:「訓導官說的是,以後絕不擅自出擊。」

趙宣這才臉色一緩,對鍾老四道:「鍾把總,不是我說你,你也該收收性子了。你說你打仗帶兵都是一把好手,為啥老提升不上去,就是這性子鬧的。」

鍾老四聽得又有點火起,他眼珠轉轉,突然一指趙宣後邊,「以後我都按那樣殺,訓導官你看合適不。」

趙宣正說著話,沒有多想就回頭一看,只見地上滿是血污肉塊,那建奴全身被咬得稀爛,好多地方被咬出了白色的骨頭。

趙宣一股噁心湧上來,連忙轉過頭把眼閉上,鍾老四見狀就要拖著趙宣去看屍首,趙宣拚命掙扎,鍾老四拍著趙宣大笑道:「我覺著,你該跟著我的司練個幾個月,拿起長槍跟韃子干一仗,這膽子就大了。」

「真的?這……我生來就看不得這些,連殺豬都不敢看……」趙宣喘了幾口氣問道。

鍾老四洋洋得意道:「訓導官,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多練練膽子了。你說你訓導口才都是一把好手,為啥一直到不了營訓導官,就是這性子鬧的。你得改,先就從殺畜生開始。」

趙宣下了決心道:「改,我回去就打兔子來殺,多謝鍾把總提醒。」

「趙訓導官,我還有事,剛才跟你說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有啥不明白的,回了金州再來問我。」鍾老四說完大搖大擺的走了。

趙宣想了半天,突然抬頭望著鍾老四的背影,「咦,明明該是我訓他來著。」

……

雙島,旅順西北方的一個小小島嶼,距離旅順半島最近的海岸只有短短几里,東面是遼闊的雙島灣,同樣是一個避風的良港,雙島灣沿岸是大片的平野,有不少屯戶在田地中勞作,準備著秋收,這是旅順周圍適合耕種的地方之一,雖然收成並不高,但勝在面積還算大。

一行騎馬的人行走在麥浪中的大道上,往著西北方的雙島灣前進,領頭的便是陳新。此處海岸距離旅順南城三十餘里,陳新往來旅順多次,卻還是第一次去這個小島。

陳新在旅順優先探視了傷兵,救護隊用的蜂蜜效果很不錯,甚至主導此事的陳新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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