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征北戰 第二十四章 對立

第二日陳新和王廷試便到了萊州,萊州府的府治是掖縣。要說這個知府挺厲害,他叫做朱萬年,這裡沒有被孔有德所部攻陷,因為朱萬年很有一套,組織能力十分強悍。

他要求按全城街巷為單位,全城大查姦細,每十家為一牌,街坊中的縉紳鄉老帶頭入戶清查造冊,漏一人連坐十家。遼東口音者要麼被抓要麼被遣散出城。連吳堅忠這樣的兇悍之徒最後也只能落荒而逃。

跟登州比起來,朱萬年組織能力更強,絕不是亂打一氣,不但城防上物資充足,連姦細防火都考慮到了,每家戶前必須設大水缸一個,每牌十戶備麻搭五把火鉤五把,沒牌失火只能本牌互救,其餘來救援者按姦細論處。全城編牌完畢後,民戶每戶出壯丁一人,再把城碟編號,將壯丁劃分到對應城碟固守,並造冊記錄在案,職責十分清楚。

大戶則出糧出錢,因為新城等地的慘狀,大戶縉紳踴躍捐款。知府籌集到了足夠的錢糧。有了物資的激勵,又是保衛自己的家園,萊州眾志成城,李九成變亂後兩次從城外過,都只能知難而退。

歷史上的這個朱萬年,面對上萬的登州叛軍堅守了數月,孔有德還運來幾門紅夷炮,也對萊州無可奈何。城中不僅守得很穩,還不斷縋人下城偷襲,給了叛軍不小的殺傷。

李九成不學好的,跟著建奴學圍城。一直圍到七月七日也沒打下來,最後李九成又玩招撫的花招,巡撫謝璉貪功心切,帶著朱萬年出城去受降,一出去就被抓了,叛軍把朱萬年押到城下喊話,脅迫城頭開門,朱萬年反而讓那些百姓好好守城,不可上當,最後被殺死了。

百姓感於此人的恩情,一直堅守城池,叛軍到最後也沒能攻克萊州,並在朝廷大軍到來後撤走,圍城時間長達六個半月。後來就留下了「鐵打的萊州、紙糊的登州」說法。

朱萬年不算是個知名人物,陳新前世從未聽過他的事迹,也不知道自己事實上是救了朱萬年一命。陳新所知道的就是萊州府附近仍是縉紳的地盤,是縉紳最穩固的據點。

陳新以前不太在萊州活動,與這個知府關係平平。這次因為萊州城防堅固,李九成等人稍稍一試,便知不可攻克,轉而搶掠了附近鄉間,大多數大戶和縉紳都躲過一劫,當地生態與以前並無不同,文登營找不到多少漏洞可鑽。雖然萊州的攻防遠遠沒有歷史上慘烈,但朱萬年這次在危機時候表現不俗,也算守城有功,在萊州的威望如日中天,與平度失守的罪責功過相抵,留任原職。

外務司三月來拜訪了一次,朱萬年倒也見了,但並不太把陳新的人當回事,只是按照官場規矩的客氣了一下。

到了四月開始大規模的設立屯堡後,登州鄉間很多縉紳遭到打擊,他們中有不少人和萊州這邊有姻親或世交,紛紛往萊州投靠親友,以避過風頭。

而越來越多文登的屯戶到達平度州,第一批設好的屯堡開始吸收當地佃戶入堡,大有一口吞併平度的架勢,萊州鄉間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發覺了不妥的萊州府鄉紳湊了份子,集體向知府請願,請知府為萊州百姓做主。朱萬年雖然打仗不錯,人也十分忠義,但該收的是照樣收,收完就得辦事。

他也知道王廷試和陳新的關係,陳新又是才立了大功。並沒有上來就做絕,先給王廷試上書,請王廷試約束文登營和耿仲明所部遼兵,並暗示會直接上疏彈劾。

今日陳新和王廷試從這裡過,朱萬年是王廷試的下屬,接待是必需的,而且王廷試也需要逗留一下,以免人誤認為他對這個屬下不滿。

王廷試一行在掖縣城北的五里鋪見到了朱萬年,他穿著四品的文官服,斯斯文文的樣子,在五里鋪的涼亭中專程前來迎接上官,隨行的還有一眾縉紳,其中很多曾是各級官吏,如今退養鄉間的,部分人更與王廷試認識。

陳新看到那群官員後,便早早下馬,把馬交給海狗子,自己也避讓到路邊。留下王廷試一個人往那群官員迎去。

跟在朱萬年站在原地躬身道:「下官萊州知府朱萬年,參見都爺。」

朱萬年並不下跪,明代的跪禮不是隨便行的,部司的下級見上司稟事,是需要跪的。但沒有從屬關係的官員之間,品秩相差四等才需要行跪禮,沒事的話是可以不跪的,拜一下就可以了,除非你正好有事要說,才需要行跪禮。

按明會典的制度,守令官見巡按、御史不行跪禮,嘉靖八年又專門下旨,知府見巡按和御史不得行跪禮,王廷試雖是巡撫,實官卻是督察院的御史。所以朱萬年不跪他是完全說得過去,也符合朝廷定製。

當然明末之時什麼制度都可能被改得面目全非,明初品級相同文武同行,受禮的時候是武官在中間,現在別說是中間,連並行都不配。而文官之間也是如此,品級低下的御史和給事中見到三四品文官當做沒看到,因為這些低品官手中權力不小,一般的官員也不敢追究。禮儀更加跟實權相符合,即便是一品的公侯,路遇內閣也只能避讓。

所以朱萬年如此做派,雖然符合定製,卻不符合如今的潮流。頗有些讓王廷試心中不快,當然他臉上一點沒有表露,十分親和的拱手還禮。然後便是朱萬年的隨從,分別有府同知、通判、推官、經歷、知事、照磨、檢校、司獄、教授、府學訓導等等府衙直屬人員,再後面是掖縣的知縣、縣丞、主簿、典史、縣學教諭、訓導等人。最後面是當地縉紳。

朱萬年一一給王廷試作著介紹,其中有不少人曾在登州與王廷試共事,當時王廷試當時還是登萊道,雙方一陣熱烈的寒暄,朱萬年完全把後面一眾軍官扔在一旁。

好半天才寒暄完,王廷試便介紹陳新等人給朱萬年認識,首先便是陳新,陳新正二品軍職,也不給朱萬年這個四品官跪拜,只是拱手為禮,朱萬年回禮後掃了一眼後面軍容肅穆的中軍衛隊,對陳新淡淡道:「陳將軍手下果真是軍紀肅然,此去就任登鎮總兵,本官先恭賀陳總兵高升,但日後還盼將軍以此強軍造福百姓,萬勿如同李九成孔有德般兇悍不法。」

陳新知他意有所指,心中對這些周邊的掣肘早有不耐,明明有廣闊的幅員和充足的人力,政府卻無法有效調配,形成對建奴的優勢。這個朱萬年肯定是有能力的人,不過跟陳新不是一路,當下也淡淡回道:「謝過朱大人謬讚,王大人當年為登萊道時,曾對末將淳淳教誨,從那以後,末將便如同王大人般,心中一直以百姓為念,文登軍戶如今人人安居樂業,一冬無一人凍餓死。日後到了登州,亦同樣會遵從王大人提點,讓更多百姓得福。」

朱萬年身後的縉紳中傳來幾聲輕輕的嗤聲,陳新只當做沒聽到,王廷試卻頗為受用,對朱萬年道:「當年本官見到陳將軍時,他還是文登營周守備的屬下,都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一步步升遷到此,日後朱知府還需與陳將軍和衷共濟,造福登萊百姓。」

朱萬年對王廷試躬身道:「王大人,陳將軍既然馬上就任登鎮總兵,下官卻有一事要請陳將軍和衷共濟。」

陳新聽了估計此人要說爭地的事情,連忙在心中準備措辭,誰知朱萬年開口道:「平度州原本也算平靜,但兵亂之後,北大澤山內突然匪患無數,更有不少孔部亂兵加入,近日多有流竄出山為禍鄉間,平度州尚有文登一部,卻未聽聞他們入山進剿,下官在此代平度百姓向陳將軍陳情,望登州鎮剿滅此大患。」

陳新知道那些縉紳多半是抓到了些蛛絲馬跡,猜測大澤中的土匪有人聽命於文登營,當下微笑道:「剿滅匪患是我輩武人本分,本將儘力就是。不過朱知府久在萊州府,當知平度匪患非今日才有,要徹底剿滅,非一朝一夕可就。朱大人守萊州調度得法,可見精通兵法,連朱大人主理萊州多時也未能撲滅平度眾匪,本將一介武夫就更要費些時日。」

朱萬年聽陳新暗諷自己,不動聲色道:「所以王大人說要我等和衷共濟,便是如此,等陳將軍回來,本官願與登州鎮一道入山剿匪。」

「能得朱大人同行,本將之幸。」

朱萬年聽完盯了陳新一眼,又一一與盧傳宗等人見過,最後到了耿仲明面前,王廷試介紹完後,朱萬年眯著眼睛看著耿仲明。耿仲明本來還打算好好見禮,看他這個樣子,也不行禮了,就這樣愣愣的盯著朱萬年。

耿仲明在登州見多了文官落難的模樣,原來那種對文官根深蒂固的懼怕早就不翼而飛,他現在連王廷試和呂直也未必樣樣遵從,唯一只怕陳新,看這麼個四品知府裝模作樣,心中極為不快。

「原來這位便是破平度州的耿參將……」

陳新淡淡打斷他道:「耿參將不是破平度州,他是潛於賊營,開門迎接王師光復平度。」

耿仲明聽陳新為他出頭,心中底氣更足,大大咧咧道:「本將在登州是受了亂兵脅迫,到平度後感於王大人和陳將軍胸懷,看不得那李九成孔有德亂殺百姓,幡然悔悟而迎王師進城,兵部和皇上都已准許本將戴罪領原伍,朱知府要和衷共濟,以後不要說錯了。」

側面突然飛出一個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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