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九十三章 決斷

鎮海門的大門吱吱呀呀的打開,四個牽馬的人當先從幽暗的門洞中出門,發出的聲響很小,馬匹的四蹄上都裹著厚厚的棉布。

再出來七名手執弓弩的人後,張東從城門後顯出身影,對牽馬的幾人低聲吩咐道:「路上小心,如果路遇孔部哨騎,放棄馬匹走野地,只要是翻種過的地方,他們的馬未必跑得過人,到了山野你們就更安全,他們沒人受過你們這樣的訓練,總之明日天亮之前,必須把情報送到軍中……」

送信的四人同時點頭,張東仔細打量他們一眼,這些人都是行動隊和特勤隊的佼佼者,多次往來各地,對路途十分熟悉,孔部圍城之後,他們也曾經執行過類似任務。

但現在出城的危險依然很大,叛軍發動在即,路途上的伏路兵和哨騎會成倍增加,尤其是前往棲霞的兩人,更是危險。

他轉向長著齙牙的那名特勤隊員,對他說道:「齙牙你這組去棲霞,以你為首,具體路線你自己定,我建議你不要直接穿過密神山和奎山。」

齙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是山西鎮老夜不收,多次在冬季出入蒙古草原,對於危險早已免疫,上次在身彌島表現優秀,一旦擴軍,必定會升高職務,他咧嘴笑道:「咋走就不說了,反正明天一早把信送到。」

張東微微一笑,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多次出生入死,一般不願將自己的具體計畫告知,特別自己並非是齙牙的上司,齙牙這種人歷盡艱險,也不會對普通上官真心佩服。所以他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每一組只要有一個人到達就夠了,另外一個人是可以犧牲的,他們都不知道情報的具體內容,所帶信件都是些數字,要經過特定的書本對照,才能翻譯出原文,而且這次行動決不允許有人被活捉,否則他們的家人都將被處決,眼前這個齙牙也是在九月剛剛成親,屬於有家室牽掛的人。

「那祝各位一路順利,要是快的話,三天後咱們就又能在此相見。」張東對四人鄭重敬了個軍禮,四人按禮節回了,齙牙嘿嘿笑道:「總是能見的,不是在這裡,便是在英烈祠了,活著吃糧,死了吃香,老子有啥怕的。」

……

兩邊城頭上垂下的燈籠沿著牆體緩緩移動,有如暗夜中飄舞的螢火。四人間隔十五步,在登州州城和水城之間的空地中穿過,四匹精心訓練過的戰馬套住了嘴,沒有發出鳴叫,眾人只發出踩著積雪的輕微沙沙聲響。

李濤帶著七八名手執弓弩的特勤隊員在前後掩護,利用其間一些房屋掩護著身形。走出近百步十步,登州北牆嗚一聲尖銳的鳴響,行動中的十餘人同時停下伏低身形,那是守城將官防止守碟兵睡覺專門發明的定時響箭,每隔一段時間便提醒城兵一次,過得片刻沒有異常後,他們再次向前移動。

水城城周只有三里,振揚門這一面相對狹窄,他們很快走出夾道,來到了東北面的開闊地。黑沉沉的夜色一片寧靜,擔任掩護任務的特勤隊當先前進,李濤等三人在前展開一個扇面,小心的搜索前進,後面四人分為兩組,在前面三人後十步跟進。

齙牙也拿出自己的強弩,城外地域廣闊,他們所在的位置往北是登州的校場,往東便是往福山縣的方向,其中的原野散布著雙方的伏路軍士,他們只能盡量靠近北邊行動,但同樣存在危險。

李濤用快步行進,很快到達離城牆兩百步外,只要能出兩三里,危險便會減少很多,這時右前方突然一陣輕響,李濤猛地趴在地上,一把飛斧夾著風聲從頭頂飛過,十步外馬上一聲響箭,幾個黑影伴著嚎叫從雪窩子中衝出來。

身後弓弩崩崩連響,對面兩個黑影應聲倒地,更遠的地方卻又傳來喊聲,正往此處接近,李濤飛快的抽出鞓帶上的飛斧,往最前一名敵人砸過去,一聲悶響傳來,那名敵軍扭著上身摔倒在地,大聲慘叫起來。

南邊也是弓弦連響,但模糊的視野中沒有準頭,李濤只聽到身後有一人低聲悶哼,特勤隊緊接著也對那邊發射一輪。強勁的弓弩在靜夜中發出嗖嗖的風聲,的弓弩還不及上好,又有七八個敵軍黑色身影出現,如同地獄中冒出的幽靈,前面三人各自迅速抽出兩支短銃,對準模糊的人影連連開火。

短銃的精確度比長槍更差,只有兩人被擊中,其餘幾人仍舊猛撲上來,李濤心中暗叫倒霉,肯定是遇到了東江兵中的精銳夜不收,更遠處還有響箭鳴響,繼續向其他叛軍伏路軍傳遞信號。

李濤知道不能耽擱,必須速戰速決,此時雙方都沒有退路,李濤抽出加厚的腰刀迎面而去,身後四名隊員同時跟進。李濤對後面大聲喊道:「都往城裡跑。」

齙牙聽得喊聲,知道李濤是要誤導敵軍,帶著三個傳令兵轉向北邊,快步往東離開,雙方的人在南邊一片黑暗中生死相搏,兵刃揮動的呼呼聲不斷傳來,其中夾雜著砍中鎧甲的清脆碰撞聲響,片刻後那邊又傳來弓弦震響和箭支飛行的聲音。

齙牙沉默的帶著幾名傳令兵往東疾行,喊殺聲漸漸消失,齙牙也不知特勤隊到底如何,但從動靜能聽出必定是一番苦戰,他壓住心中想去幫忙的念頭,在最前方開路,這次一直走出三里後,沒有再遇到任何敵人,齙牙停下隊伍,對幾人道:「咱們就在此處分開,你們兩個去寧海州的,也不要走在一起,分路行動,盡量不要走官道,鄉間的小路你們都知道,如果馬匹難行,就放棄馬匹步行。記住咱們出城是兄弟們用命換來的,不要想著有一人把信送到任務就順利完成,每個人都必須盡全力趕到,否則都不算完成任務,除非你死了。」

寧海組的兩人同時點頭,沒有更多的話,四人按文登營的理解互相敬禮握手,兩人各自尋找一個方向,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齙牙對剩下的一個隊友道:「我的馬給你,你騎雙馬走福山縣折往棲霞,到了入山的地方,就不要再騎馬走官道,那邊的路你也熟悉,總之是到虎山南坡。」他頓了頓,「要是被叛軍抓到,就自己了結,存著僥倖只能自己吃苦,若是忍不住說了,你文登的家人就活不成。」

那名隊員對他低聲問道:「那你沒馬怎麼走?」

「老子的事情你別管了,你走你的。」

那隊員一笑,伸手跟他握一下,牽起馬往東離開。

齙牙等他消失不見後,摸摸身上的密信,直接往南方的奎山摸去,敏捷得如同雪地中的靈狐,竟是要直接穿過叛軍駐紮的密神山區,走最近的路去棲霞。

……

正月初九日下午,關大弟在虎山北坡山下三里遠的一處山口擔任伏路軍,他一起的還有他們的戰鬥組全體人員,合計十名長槍兵和十名火槍手,兩翼各有一個小隊的戰兵,更遠的山頭還有中軍輕騎偵哨,每當大路有人經過,他們會先打來信號,從他們到達這裡,便已經抓了上百名經過的人,其中大多數都是附近的山民,都被無差別的關押到了營地。

關大弟對這個任務略微覺得無聊,他攏起袖子蹲在岩石後,躲避從山口吹來的北風,此時又下起雪花,飄飄洒洒的落在眾人肩頭,他抬頭看看天空,馬上天就要黑下來,他就可以回營了,能在專門的帳篷裡面抽煙。

「現在能抽煙就好了。」關大弟在心裡埋怨了一句,也不知是誰規定執行任務不能抽煙,這幾乎是他唯一的愛好,摸摸懷裡的煙盒,他竟然抿出一口口水。

「有信號,關大弟拿刀,王顯拿繩子,準備抓人。」隊長的聲音傳來,關大弟抽出腰刀,知道又是一次無聊的工作,無法是嚇唬一下那些路人,然後捆起來送到軍營。

他在岩石後探出頭,遠處山道上慢慢行來一人,行動有些遲緩,右腿一瘸一拐的蹣跚而行,稍近一些之後,關大弟發現竟然是穿的明軍衣服,文登營並未裝備這種鴛鴦戰袍,他心中提高警惕,隱蔽好了身形,這不是普通路人,很可能是叛軍的哨探。

道路兩側的幾名戰兵也給他打來手勢,讓他先不要到路中間,關大弟縮回腦袋,直到能聽見腳步聲時,戰兵那邊一聲叫喊,關大弟手執腰刀衝上官道定神一看,對面是一個面色枯黃的士兵,他轉動著看看周圍的士兵,關大弟發現他背上插著一支弓箭,大腿上還有一道刀口,用棉布緊緊的纏了幾道,棉布和周圍的棉褲已經被血染紅。

那士兵見到關大弟和周圍的戰兵,竟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齙牙。「別在老子面前揮刀,老子玩刀的時候你還在吃奶,你爺爺是特勤隊第二小隊的。」

齙牙抖著手抽出懷中的密信,「把這個給陳大人,另外一個傳令的到了沒有?」

他說完還沒等關大弟回答,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周圍的戰兵連忙七手八腳的上來扶起他,領隊的軍官聽說是特勤隊送信,親自帶人將密信收好,往大營趕回。

關大弟和其他人一起抬著齙牙,到一處避風的地方找來醫護兵,那醫護兵搭一下脈,皺眉道:「怕是失血太多,快拿煮過的棉布來把傷口紮緊,運回營去。」

關大弟馬上遞過自己的棉布,幫著抓緊時,聽那醫護兵自語道:「肯定是密神山附近受傷的,竟然能跑這麼遠,特勤隊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