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六十六章 籌碼

宋聞賢和左昌昊一起進了屋,才說道:「左兄現今知道了,我等在京師過的是何種日子,便是一個小小宦官,也不知有沒有十五歲,也能給咱們臉色看。」

左昌昊搖頭,一臉苦笑,他頗能理解宋聞賢,他的角色其實與宋聞賢差不多,是許心素駐南京辦事處主任,各種各樣官吏都是要打交道的,自然也包括太監。

張大會接道:「這個小宦官不太簡單,曹化淳每有大事皆是派他來接洽,從未出過事,此人看著輕浮,實際做事十分小心。」

左昌昊和宋聞賢對這個小宦官沒有什麼好印象,也沒興趣繼續聊他,左昌昊眨眨眼睛,對宋聞賢道:「在下方才想起一事,萬一鄭芝龍真來覺華島,以他的能耐,沒準能混出個名堂來。」

宋聞賢和張大會同時笑起來,「左兄不知關寧軍的水有多渾,陳大人也是不敢去的,崇禎元年寧遠兵變逼死畢自肅,去年有個叫茅元儀的,便是覺華島營伍副將,被亂兵以刀逼頸,最後還得靠周文郁去說情才放還,這還是承平之時,戰時更不用說,祖大壽在京師腳下都敢潰奔出關,還屁事沒有,自此之後關寧更見跋扈,左兄你想想,鄭芝龍何德何能來鎮住這幫丘八,他要真敢離了福建老窩來覺華島,不用左兄你動手,那些丘八就能要了他命,就算他忍氣吞聲,也不過是混日子,那不是更好收拾了,他不敢來的。」

左昌昊少有來北邊,聽了關寧軍的情形,驚訝得微微張嘴,他倒是知道關寧軍跋扈,但軍隊能跋扈到如此程度,在南方確實聞所未聞。

張大會嘿嘿道:「左先生你便知道陳大人為何不願去遼鎮了。」

左昌昊嘆道:「陳大人許大人乃非常人,每每出人意料,他的心思在下自然猜不到,得了,大事辦妥,咱還有小事要辦,有幾位福建來京為官的舊識,在下還得去拜訪,晚間回來與二位痛飲。」

宋聞賢和張大會連忙站起相送,張大會派了一個人給他作嚮導,左昌昊便領著三個保鏢出門而去。

宋聞賢坐下後拍拍額頭,舒服的躺在椅背上,「這事看著辦完了,咱們還得跟著看看後面的情形,福建與京師相距遙遠,消息一時傳不到,大會你得記著這事。」

張大會答應了,從桌上拿起一塊糖糕吃了起來,兩人隨意閑聊,談些京師的趣事,直到門外響起驚閨聲。

張大會細細聽著,接著便是擔郎叫賣的聲音,尾音頗為奇特,他站到園中,一個婆子徑自去開了門,大聲問了擔郎有沒有沉香,一會放進來一個擔郎。

關上門後,擔郎並不賣東西,而是取下帽子,張大會迎過去,兩人低語一陣後,擔郎便離開了。

張大會回來道:「宋先生,彈劾梁廷棟那個水佳胤,今日有異動。」

「有何異動?」

「似乎是有了梁廷棟納賄的真憑實據,這事咱們管不管?」

宋聞賢從椅子上坐直身體,臉上神情不斷變幻,如此風口浪尖的時候,若是水佳胤有了真憑實據,言官們必定會用口水淹死梁廷棟,就算皇帝想留,怕也留不住。

「消息哪裡來的?」

「最近一直監視著水佳胤的宅子,今日有一個周延儒的管家進去過,我剛有一個喜鵲安插進去做了丫鬟,水佳胤送走那人後得意忘形,她聽到了零散言語,似乎是一封梁廷棟和安國棟的往來書信。」

宋聞賢慢慢撫著鬍鬚,現在內閣中雙方勢均力敵,明爭暗鬥日漸激烈,梁廷棟原先頗有些搖擺,現在已經和溫體仁走得更近,周延儒既然動手對付他,說明已經撕破臉皮。內閣的錢象坤原本是溫體仁的門生,卻不願參合此事,於六月以病乞休,溫體仁現在稍處下風。若是能保著這個內閣之外的強援,對溫體仁大有裨益,按照陳新堅定支持溫體仁的原則,他們可以幫一幫這位焦頭爛額的本兵大人。

他細細思考半響後毅然道:「管,咱們每年送梁廷棟數千銀子,要是他垮了,誰知道會是誰的人上來,咱們又得重新去打通關節,眼下又正在身彌島大捷核功升遷之時,還是他留著好,你親自去辦,一定要拿到那封信。」

……

威海衛城西南的荷花池中,兩艘游舫在空闊處輕輕劃開水面,游舫周圍遍開荷花,如同置身一片花湖。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娘子,為夫有學問否。」

「下一句呢?」

「等到能采藕,人頭過蓮花。」

「什麼人頭那麼高?」

「堆起來的敵軍人頭!」陳新啪一聲打死一個手臂上的蚊子,隨手丟到了船舷外面的水裡。

小腹微微鼓起的趙香坐在他對面,聽了噗嗤一笑,「小人家,今日難得出門秋日游,怎地還要說些煞風景的事。」

「君不聞『秋日游,杏花吹滿頭』。可見人頭絲毫不煞風景,看看這些詩句,不是別人的頭,便是自己人頭。」

趙香搖頭笑笑看著陳新道:「那是春日游,為何你都只記得一兩句,還錯那麼多。」

陳新隨口答道:「因為只考那幾句最著名的么。」

趙香奇怪的問道:「考秀才還要考這些詩句?」

陳新一臉自豪,「當然要考,否則為夫如何記得如此之多。」

「那我再考你一個,紅杏枝頭春意鬧,下一句是什麼?」

「急急忙忙出牆來!」

旁邊的兩個婢女都掩嘴笑起來,趙香拿起身邊香囊就扔過來,陳新伸手接了才笑道:「今日專門請娘子出門散心,娘子不可動氣,氣壞了肚裡的孩子就不妙了。」

趙香嘴微微嘟起來,「娘說懷了孩子就該再家保胎,你偏要讓人出來,還編瞎話說是去拜觀音。」

「不出來走動怎行,家裡空氣不流通,外面空氣好,負氧離子充裕,有利於身心健康。」

陳新嘴裡時常會在不經意間崩出些聽不懂的詞語,趙香已經習慣了,通常問了之後也聽不懂,因為陳新本身不太懂,大多一知半解,所以趙香現在也懶得問,只理解聽得懂的那部分就好。

船隻緩緩靠到岸邊,體型如同大圓球頂個小圓球的楊雲濃一臉媚笑的等在那裡,他熱得滿頭大汗,臉上亮晶晶的,如同被曬出一層油來,不過他此時顧不得去搽,看到陳新下船,連忙伸出胖乎乎的手過去扶著。

「楊指揮怎地守在此處,先前不是說了,你先到望翠樓中歇著便是,何必如此辛苦。」

楊雲濃點頭哈腰的跟在陳新身邊,「不辛苦,不辛苦,這,陳大人才是辛苦,前兩月遠赴身彌島,再戰揚我大明軍威,小人得知消息,就只恨自己武藝不精,不能隨大人殺敵,生平之憾,實乃生平之憾!」

陳新微微一笑,先轉身伸手接了趙香下船,楊雲濃看到陳新如此做派,略微驚訝,隨即又換上媚笑,躬身見過趙香。

趙香對楊雲濃的外形頗覺好笑,只得抿著嘴還了個萬福,總算忍住了沒笑出來。

幾人一同進瞭望翠樓,陽光被擋住後,楊雲濃這胖子總算沒有那麼難受,趙香徑自去了一個包間休息,楊雲濃伺候著陳新坐好,殷勤的親自泡茶。

陳新也沒有拒絕,等楊雲濃忙活完了,招呼他坐下,然後說道:「楊指揮不必如此客氣,今年威海衛考績不錯,都是楊指揮的功勞。」

楊雲濃有苦難言,威海的軍戶大半都去投了文登營的屯堡,陳新軍威赫赫,他也不敢去追回來,結果軍田大多都沒有人種,逼得各位軍官不得不減少剝削,大幅降低田租,即便如此,還是人丁寥寥,連春季班軍都差點沒有湊齊。

此時正好有這個機會,他趕緊對陳新道:「大人,這,小人有些話,怕說了大人生氣,但威海衛軍戶都,都……」

「都逃荒去了嘛,這北地啊,都是如此,不過考績還是不能打折扣的,因為登州也沒有減我的數。」

楊雲濃聽得臉都皺成了一團,陳新拿起茶抿了一口,指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楊雲濃坐下,「不過楊指揮當年對本官多有關照,威海亦在本官管轄之下,總不能看著你們為難,咱們間也不用那些虛話,以前軍衛各官,都靠著私田隱田,現今無人耕種,日子怕是就難了些,正好我有些其他生意,可以給你做些,不過田地全部要交出來。」

楊雲濃坐了一個角,聽了遲疑道:「是私田還是公中的軍田?」

陳新揮揮手,「私田按定製,該你們的你們自然留著,隱吞的卻是不行,現今世道不一樣,年年天旱少雨,你們種著也不出糧食,何苦佔個名頭。」

楊雲濃知道陳新是鐵了心要收他們的田地,現在文登營挾著身彌島大勝的風頭,這幾個軍衛誰敢違抗他命令,原本幾個軍衛考績都歸著他管,而且楊雲濃對陳新比較了解,心還是很黑的,臉皮也很厚,自己搞不好搭上性命也有可能。

現在王元正又早就投靠了陳新,已經交出了他的田地給文登營,換得在文登營老營的一個商鋪,不但賺了大筆銀子,還有了陳新當靠山,現在根本就不在威海當值,楊雲濃也從來不敢管理他,聽說王元正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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