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六十三章 牽制

烈日下的靖海衛私港熱浪灼人,成群的搬運工用推車將一箱箱捲煙運送到兩艘沙船上,港口中其他幾個泊位也停著商船,劉民有被一群商人圍在中間,好半天才讓商社的一個副手頂上,自己脫身出來,看到眼前情景,劉民有既興奮又略帶憂慮的催促一些工人去其他泊位卸貨。

捲煙最先發到江南時反應平平,很多人還是習慣用煙斗抽煙,但丁香煙從四月投放到臨清和江南後,獨特的味道立即吸引了煙客們的注意,銷量開始暴漲,周來福不停讓人帶信回來催貨,甚至有幾個隔得近的淮安商人自己派了船來靖海衛,希望能直接從文登拿貨。

劉民有檢查煙廠時經常試吸捲煙,以檢驗捲煙質量,結果自己也染上煙癮。現在已經到了每天大半包的地步,他穿越前對抽煙的人十分厭惡,現在做上這個生意,竟然也成了煙客,好在李冉竹已經有身孕,讓他少了戒煙的急迫感。

捲煙渠道打開後,運河沿岸的幾個商鋪已經有了許多固定客戶,劉民有準備下一步通過這些渠道銷售箱包,吸引更多商船來到靖海,讓這裡成為一個商業化的繁華港口,只要有了海運的固定船隊,文登就可以開發更多新產品,進一步減小物流成本。

雖然貿易形勢很好,但是登州和文登之間慢慢緊張的形勢多少讓他憂心,陳新出征期間,情報局給他轉發了一項情報,這個情報涉及民政方面,黃功成得到登州支持後,又在串聯一些縉紳和士子,並且派出家僕在靖海的兩個工廠附近探聽消息,特別是煙廠,據京師來的消息,崇禎對煙草十分厭惡,多次廷議時表露出禁止煙草的態度,如果有人告發文登營生產捲煙,恐怕會給他留下很不好的印象,雖然工廠只是以劉民有個人名義開的,但只要有心人一暗示,崇禎是能明白的。

劉民有不知道黃功成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他對此人實在憎惡透頂,有這些個不懷好意的人在周圍,始終讓他覺得不能安心發展。

此時又一艘南邊來的商船在靠岸,桅杆上掛的是一個許字大旗,劉民有知道是許心素的船,運送的是南邊採購的煙草,這是他目前最急迫需要的東西。

船駛近後,船頭一人大聲笑道:「劉兄是否神機妙算,專程在此等待在下。」

劉民有定睛一看,正是左昌昊,劉民有對這曾經並肩抗敵的朋友印象頗好,咋一相見,不由喜出望外,連忙迎過去遠遠道:「難怪今日喜鵲叫,原來是有朋自遠方來。」

左昌昊走過跳板哈哈笑道:「劉先生生意做久了,口舌可比原先更見利索。」

劉民有躬身見禮道:「真情流露而已,當日與左兄並肩作戰,至今歷歷在目,便如昨日一般。」他這倒是實話,秦淮河上的血戰是他一生最驚心動魄的時候,現在還經常讓他從夢中驚醒。

左昌昊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道:「劉兄真性情,當日多虧陳將軍和劉先生在場,否則在下怕是屍骨早寒了。」

劉民有不想再提當日之事,換個話題道:「左兄是日理萬機的人,怎有時間來文登?」

「還是劉兄做的捲煙還過獨特,上次買了一百箱送去福建,許大人給人以嘗,他們如今連福建的煙斗絲都不要了,連連來信催貨,在下把南京的貨物都發去了福建,結果兩湖的商戶也過來要貨,在下派人去臨清找周掌柜,他那邊也無餘貨,只得自己跑一趟文登,請劉先生打發一二。」

劉民有忍不住笑起來,「左兄說得有趣,但我這裡確實吃緊,做完一批就發一批,要說也不是做不出來,只是煙葉一直不足。」

左昌昊一指身後的船,「在下帶了一船過來,不知文登有和妙法,能將普通煙絲製出那種滋味。」劉民有聽他問起此事,有點尷尬的不知如何回絕,丁香添加在單獨車間,所有工人連居住都在那裡面,購買丁香的時候是通過登州一個商鋪進行的,中間中轉兩次才到四海商社,在威海的兵營中處理後,與其他貨物混在一起,通過軍隊的渠道運到煙廠隔壁的一個倉庫,再分批送到煙廠裡面,最後下料的人都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也不知道是從那裡來的,煙廠在廠區設立了一個假倉庫迷惑細作,還特意成立了一支三十人的護衛隊。如此重重保護的機密,自然不能讓人知道。

左昌昊看劉民有的模樣,搖頭笑道:「劉兄萬勿為難,此乃文登營秘技,在下還不至於非要打聽,不過是和劉兄玩笑罷了。」

劉民有鬆口氣,現在煙草的趨勢很好,正是他們要賺錢的時候,丁香的秘密絕不允許泄露,以左昌昊在許心素集團的地位,不是大事他不會隨便離開南京,捲煙雖然目前勢頭不錯,但畢竟剛剛開始,那點貿易額在許心素眼裡還算不上什麼。

進了劉民有的公事房,左昌昊的臉沉下來,與開始的談笑風生全然不同。

「李魁奇死了。」左昌昊沉聲道,劉民有驚訝的看過來,他在江南時聽宋聞賢說過東南形勢,知道這個李魁奇對許心素有多重要,正因為李魁奇的強勢存在,才使得許心素足夠的本錢對抗鄭一官。

左昌昊迎上劉民有的眼光,「在下想見見陳大人。」

……

兩日後,左昌昊和劉民有終於在文登縣東面的軍營見到了陳新,陳新對左昌昊的到來也非常欣喜,依然帶著一臉平和的微笑,劉民有卻知道他要對付的人也很多,但比起許心素的危機,陳新目前只能算有些煩惱,當然,劉民有不知道皇太極也留意上了陳新。

左昌昊是第一次來文登,靖海衛和營區附近的幾個屯堡讓他眼界大開,這幾月間屯戶們已經製作了不少王徵改進的風車,用來給灌井提水,剛收完麥的田地中已經種上了豆類或蔬菜,成群的農人忙著修整水渠,路上走著絡繹不絕的牛車驢車,而普通民戶或軍戶的土地仍然乾旱荒蕪,便如同兩個世界。

這也是左昌昊首次到文登營的軍營,陳新平常接見一些客人只在老營的舊守備府,他沒有花錢修那個官署,只是把牌子改為了參將府。但這次對左昌昊卻是故意安排在軍營,以向許心素派系展示實力。

文登營的這個營區現在都是農兵和訓練隊,經過三個月的訓練,這些半業餘士兵已經有了職業軍隊的樣子,校場上震天的口號和隨時威嚴的軍姿讓左昌昊眼界大開,他從來沒想到軍隊會成為這個樣子。他當年在永平見到陳新軍隊的時候,正逢戰後休整,沒有看到文登營真正操練和作戰的狀態。

他心中對陳新更加高看一眼,恭敬的跪下說道:「陳大人軍威雄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在下到靖海衛港口時才聽聞文登營皮島大捷,斬首建奴數百,還生擒固山額真一人,小人先在此預祝大人更上層樓,步步高升。」

陳新連忙繞過桌子,親手把左昌昊扶起,口中連連謙虛,「左兄不可如此,無論本官立了多大的功勞,到什麼官職,左兄和許大人都是下官平輩論交的朋友。」

左昌昊起來後,也沒有過多客套,對陳新道:「大人,此次在下北上,乃是受許大人差遣,想請陳將軍動用些朝廷的關係,遏制鄭一官的勢頭。」

陳新已經大略知道了李魁奇之事,此時還是問道,「鄭一官是如何殺死了李魁奇?」

「其實李魁奇並非死於鄭一官之手,而是另外的人殺了李魁奇。」左昌昊沉著臉解說道:「李魁奇胸無大志,安心做海盜,又時常管不住手下人,常常騷擾沿海,最遠甚至到過松江等地登岸,今年皇上對福建形勢不滿,多次催促熊文燦清剿,使得熊文燦給鄭一官補了數十艘大船,讓鄭一官恢複了元氣。」

陳新有些詫異的問道:「按說李魁奇獨霸外海數年,手下嘍啰至少上萬,即便有數十艘大船,似乎也不足以擊敗他。」

左昌昊點頭道:「陳大人所見精闢,鄭一官確實無法打敗李魁奇,但李魁奇自己卻被人窩裡反,此人叫鍾斌,原先也是鄭一官一夥的,同樣是桀驁不馴之人,早年跟著鄭一官招安,轉眼就跟著李魁奇反出,他自己有一股人馬,在李魁奇手下是算有力之人,此人頭後有反骨,此次又窩裡反殺死李魁奇,他自己拉了船隊出來,正在不停攻打招降李魁奇剩下的殘餘,實力已經達到四十艘大烏船。」

陳新皺皺眉頭,既然鍾斌不是和鄭一官一夥,那其實只是取代了李魁奇,對海上形勢其實並無影響,當下問道:「這個鐘斌既是就在福建外海,又是李魁奇一夥,應當和許大人相熟,為何許大人覺得鄭一官勢頭不可遏制?」

「鍾斌此人生性兇殘,又從不甘於人下,縱兵劫掠浙江、松江的人便是他,雖然許大人一向與他熟悉,又提供貨物供他與荷蘭人交易,但此人從不感恩,而且許大人已經收到消息,此人也與鄭一官有所勾結。鄭一官私下不斷聯絡鍾斌,但背地裡對熊文燦卻聲言鍾斌天生反骨,絕不可招安。熊大人幾乎被鄭一官說動,準備繼續給鄭一官增加兵船,若非許大人多方活動,鄭一官的實力怕還要增加一倍,若是他再剿滅鍾斌,必定再升一級,就勢大難制了。」

「也就是說,這個鐘斌比之李魁奇更加不如,而且誰的話也不聽,不會是鄭一官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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