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五十七章 露珠

「虎!」最後一次呼號響徹明軍陣列,雙方的中軍大鼓同時擊出密集的交戰鼓點。

只剩下最後的十幾步,陳瑛對面儘是面目猙獰的後金兵,前排幾名手執飛斧和鐵骨朵的甲兵揚起手來,手中利器就要飛出,稍後面的一些巴牙喇抓住最後的時機射出破甲箭,陳瑛身邊的大棒手悶哼一聲,被破甲箭射倒。

陳瑛大呼一聲,扣動手中短銃的扳機,呯呯兩聲響,陳瑛和火兵手中的兩把短銃同時鳴響,將對面兩個沖得最近的甲兵打翻,兩名刀盾手也向密集的後金兵投出了兩支標槍,對面則飛來了一波短柄斧和鐵骨朵,兩方陣列都傳出慘叫聲,近戰前的最後一輪打擊完成,密集的人群讓所有人都無法躲避,此時的戰技身手都沒有多少作用,士兵唯一可以依賴的,便只剩下運氣。

對面黑影一閃,陳瑛下意識的一偏頭,一個鐵骨朵擦著頭盔飛過,他隨手扔下火銃,雙手執旗槍,口中大聲吶喊著,與戰友一同向建奴對沖而去。

兩股黑色的鐵流迎面對撞,後金兵挾著下坡的沖勢呼嘯而來,鋒利的兵刃錯身而過,鐵流中泛起朵朵紅色的浪花,兵器折斷聲和慘叫連綿不絕,殘酷的冷兵器作戰以更快的速度收割著生命。

前排許多明軍和後金軍同時刺中對方,陳瑛的耳中充斥著瘋狂的吶喊和傷兵的慘叫,眼前全是揮舞刺殺的兵器,他面前一個拿大刀的甲兵猛衝而來,陳瑛圓睜雙眼,判斷著距離,口中暴喝一聲,手中的八尺旗槍對著甲兵猛刺過去,那名甲兵的鎖子甲絲毫不能抵擋尖銳的矛頭,實心三棱的雪亮槍刃刺進那名甲兵的身體,緊接著破體而出,將那名甲兵殺個對穿。

甲兵衝擊的勢頭沒有被槍刃停住,他面目扭曲的揮舞著大刀,到達了攻擊距離,陳瑛的旗槍不能拔出,他不得已丟下旗槍抽出匕首,正要撲上前去,後排一把鏜鈀呼一聲在身側刺出,鋒利的中鋒殺進那甲兵胸膛,張開的橫股上一排棱刺與甲兵的鎖子甲摩擦,發出牙酸的聲響。

著瘋狂甲兵的勢頭終於被停住,他順著旗槍的槍桿幾乎衝到了陳瑛眼前,身後露出的槍桿上滿是紅色的印跡,此時他面對著陳瑛口吐鮮血,手中的大刀終於無法砍下,身子一歪倒下,將陳瑛的旗槍也壓在地上,這名甲兵剛倒下,一根狼牙棒帶著風聲迎面向陳瑛砸來,棒頭上無數鐵尖寒芒閃耀。

陳瑛沒了兵器,也無處可躲,眼睜睜看著棒頭到來,對面卻一聲慘叫,左邊的一支長矛過來,刺在持狼牙棒的甲兵腰上,那甲兵往旁邊一歪,狼牙棒的鐵釘在陳瑛的左臂甲吱吱的划過,嘭一聲砸在地上,小隊的刀盾手蹲著身子向前一步,圓牌護身,手中戚家刀一刀刺入那名甲兵的喉部。

陳瑛死裡逃生,趕緊撿起第一名甲兵的大刀,抵擋著隨之而來的攻擊,兩翼的文登營戰兵戰技嫻熟,陣線上倒滿死傷的雙方士兵,後金兵第一波衝擊無果,氣勢一減,文登營開始按小隊配合進攻,鴛鴦陣長短搭配的威力展露出來,又一批甲兵被殺死後,各殺手隊隊員交替躍進,長兵攻擊之後,短兵的刀盾和大棒便突前繼續進攻,長兵緊接著接替,根本不給對方喘息之機,連綿的攻勢讓對面的甲兵只有招架之力,不斷有建奴受傷倒地,面對這些強悍的對手,後金軍陣線開始慢慢後退。

……

滿達爾漢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快速跑動,西邊的陽光不斷在帽檐邊搖晃,在他眼前留下一道道明亮的痕迹,晃動的視野中是一群鐵甲的背影,人從縫隙中能看到明軍一排排雪亮的長槍槍頭閃耀著陽光。

滿達爾漢的位置已經靠近中間,正好在農兵長矛陣的邊緣,長矛陣兩翼的火槍不斷輪射,火槍正面的後金軍損失慘重,面對沖近的甲兵,兩翼的火槍手轉身往後面逃去,兩邊最外側的農兵迅速將長矛斜指,阻止後金軍從這個空隙殺入。

他的牛錄正好在對方重點打擊的地段,只剩下十人左右,他自己離開了火槍集中打擊的地方,躲到中軍的甲兵後面,以後金中軍所遭受的打擊最小,剩餘的陣列最為厚實,滿達爾漢作為老兵,自然知道什麼時候呆在最合適的位置。

後金軍中軍前排大多是甲兵,同樣手執一丈二尺的長槍或雙手大刀,困獸猶鬥的後金兵大聲嚎叫著向刺蝟一樣的明軍長矛陣直撲過去。

「殺!」嚴整的明軍長矛方陣中齊聲大喊,一丈四尺的長矛密密麻麻的刺出,槍刃入肉的噗噗聲不絕於耳,雙方陣線都有人倒下,更多的是後金兵,他們的長矛比明軍短了兩尺,滿達爾漢前面的甲兵也被刺中倒下,滿達爾漢的眼前一空,一個染著紅色的槍頭正在縮回,他趕上一步,跨過地上的屍體,那支槍頭又猛地刺來,早有準備的滿達爾漢用虎牙刀往上一撩,盪起槍頭,又要往前,眼角突然發現那明軍的兩側還各有一前一後兩個槍頭,右邊前面一支正要刺來,他趕緊用左手盾牌擋住,一股大力傳來,尖銳的長矛竟然刺穿了盾牌,露出一截雪亮的矛尖,滿達爾漢前進的勢頭被阻擋,前排的那個槍頭又一閃,他急忙用虎牙刀一格,槍尖從身側划過。

滿達爾漢怒吼連連,卻只有招架之力,對面的長矛比他們的長出兩尺,佔盡優勢,第一排甲兵幾乎傷亡殆盡,身邊的甲兵越來越少,地上倒滿屍體,一種無力感在他心頭湧起。

滿達爾漢正要退開,十多把沉重的飛斧、標槍和鐵骨朵帶著風聲從身邊飛過,前排六七個明軍同時倒地,然後幾個巴牙喇就在六七步之外用弓箭對著明軍的長矛陣連珠射擊,他們正面的明軍猝不及防,前排倒下的明軍在地上形成障礙,後排的明軍還不及上前,又一波飛斧砸來,短短時間就有十多個明軍非死即傷,這一段六七人的正面的陣線只剩下最後兩三排長矛手,變得異常薄弱,那些長矛手顯然已經被嚇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乘此機會,三十多名後金巴牙喇和甲兵從後面上來,狂叫著一涌而上,從這裡沖入農兵群中。

缺口兩側的農兵陣型大亂,他們的長矛無法在近距離作戰,貼近的後金軍狂暴的攻擊著附近的明軍,滿達爾漢見狀信心倍增,只要擊穿中軍逼迫對方兩翼救援或後撤,明軍的整個陣型就會混亂,甚至可能就此潰散。

他身邊還有一群跟上來的余丁,大多穿著輕甲手拿順刀或腰刀,滿達爾漢自己牛錄的士兵早已所剩無幾,又都跑散了,他便帶領著這群余丁,跟隨在巴牙喇之後。

這段激烈的戰線上屍橫遍地,未死的傷兵嚎叫著不停掙扎,滿達爾漢體現出了老兵的經驗,直接踩在那些屍體和其中的間隙,一些余丁未及注意腳下,滾倒在地上,連帶著讓後面人也翻倒,使得缺口附近更加混亂。

這段農兵連的六排槍陣已經被打穿,缺口兩側的一些農兵慌亂的想調轉長矛,但混亂的陣型已經不能發揮長槍的威力,後金兵分出一部分巴牙喇貼上最近的農兵,壓迫著他們擠成一團之後再大肆砍殺,農兵連轉眼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滿達爾漢跌跌撞撞越過堆積的屍體,他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前方是繼續向前突擊的部分巴牙喇,明軍的中軍旗就在不遠的地方,滿達爾漢大聲招呼身邊的余丁,讓他們跟上腳步。

正當他燃起希望的時候,對面突然一陣火槍爆響,近得彷彿就在眼前,綿密的槍聲讓他耳中轟鳴,前面的巴牙喇齊刷刷跌倒一片,緊接著又是一輪,滿達爾漢眼前一空,衝鋒的巴牙喇變得稀稀拉拉,前面則是火槍射擊後的白色硝煙。

滿達爾漢身邊時殘缺的陣線,但身後的缺口滿是擁擠的余丁,沖陣的人都是沒有退路的,他被激起凶性,領頭沖向煙霧瀰漫的前方,此時的兩翼都響起了一種軍號,滿達爾漢不知道那是什麼號鼓,他也沒有空閑去觀察兩翼的情形,其實後金兵兩翼此時已經崩潰,響起的是文登營的衝鋒號。

他知道火槍每次只能射擊一發,然後要裝填很久,這短短的不到十步距離顯然不足以讓對面的明軍完成裝填,甚至不足以讓他們撤到近戰兵身後,他可以藉助這些人的遮擋衝擊對方的近戰兵。還不等他衝到,對面的白煙中就湧出一片紅色,一群明軍身穿紅色短裝的明軍猛衝而來,手中拿著的竟然是火銃,但前面套著一把雪亮的尖刃。

他還不及思考這是什麼火槍,三個面目猙獰的明軍已經衝到他面前,大喝一聲從三個方向同時刺向他的上中下三路,來勢迅猛,看得出來動作非常熟練,滿達爾漢下意識的用盾牌擋在身前,盾牌猛烈的震動著,兩個尖頭從上面透出,刺中盾牌的兩個明軍沖勢兇猛,將他的盾牌帶往左側,他的右邊大腿一涼,很快轉為劇痛。

滿達爾漢倒退著跌倒,腿上的刺刀退出,他自己都能看到大腿上高高噴起的血水,腿上的疼痛更為劇烈,遠遠超過比他以前受過的刺傷,他忍不住大聲嚎叫,剛剛發出聲音,一隻鞋子就呯一聲踩到他臉上,接著密集的腿他眼前晃動,數不清的腳在他身上踩來踩去,拼殺的瘋狂叫喊震耳欲聾,滿達爾漢身經百戰,卻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之近。

腿上血流不停從皮膚上流過,滿達爾漢一邊嚎叫一邊試圖坐起來捂住腿上的傷口,但那些腳步讓他根本無法實現,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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