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五十六章 散彈

閃動的火光連成一線,六門虎蹲炮和三門四磅跑也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八百多枚五錢和一兩的散彈以及三百多枚八錢鉛彈噴薄而出,打偏的散彈在斜坡上爆起無數的煙塵,建奴陣線噴出一陣陣血霧,前兩排的一百餘名建奴同時以各種姿勢倒向地面,斜坡上充斥著無法抑制的慘嚎,那些後金散兵距離更近,他們在這輪齊射中同樣損失慘重,超過三十名散兵血肉模糊的倒下。

後排準備射擊的建奴被突如其來的打擊震撼,在四周一片混亂中,他們顧不得等待訊號,匆忙拉開弓將輕箭射出,使得準度大減,密密麻麻的箭支持續射出,拋向對面的明軍陣線,驚慌之下他們反而射速大增,一時間空中出現了飛蝗般的箭支。

文登營陣線被建奴的箭雨覆蓋,響起雨點般的叮噹聲,散亂飛舞的箭支轉眼便插滿了文登營周圍的地面,如同長出了一堆雜草。

不斷有前排裝彈的燧發槍兵倒下,他們只有頭盔、罩甲和腿甲,尖頭的輕箭對他們有威脅,但要射死是不容易的,很多火槍兵受傷後堅持站起。農兵連的六排火槍兵則在輪轉射擊,典型的後退裝彈戰術,長矛陣兩翼的九十六名火槍兵每次有十六人射擊,保持著火力的持續性。

後排的陳瑛將頭盔低下,頭盔上當一聲響,一支輕箭在圓溜溜的明盔上一撞,往一邊滑開,將明盔帶得一歪,陳瑛還不及去扶頭盔,又一支輕箭叮一聲插在護膀上,因為射入的角度偏小,沒有對甲葉造成損傷,搖擺著跌到地面。

前排傳來一陣火槍兵的痛哼,幾個內著棉甲外穿白衣的救護兵弓著身子從旁邊跑過,從前排抬下幾名被擊中面門的火槍兵,有一人被箭射中眼睛,怕是活不成了。

陳瑛是從東江鎮逃出來的,對建奴作戰方法很熟悉,他們的弓箭極為嫻熟,以前合擊銃裝填一次,建奴能射出七到十箭,現在火槍兵的裝填速度是原來的三倍,但在箭雨下又裝填又不一樣,他前面的幾名火槍兵便明顯比平時要慢。

文登營在多次演習中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火槍兵的第一輪是效果最好的,開戰後在對方攻擊下會出各種各樣的錯誤,儘管文登營的訓練可稱嚴酷,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依舊保留著虎蹲炮,這種小型火炮能極大增強文登營的火力。

虎蹲炮沒有讓陳瑛失望,還沒等火器隊裝填完,前排的虎蹲炮又一輪齊射,又是六百枚鉛彈打向建奴,接著四磅炮也發射了一輪,坡上的建奴嘩啦啦倒下一片,幾塊跌落的圓盾順著斜坡滾下,撞到小土丘後歪歪扭扭的翻在地上。

戰兵第一司的那門四磅炮剛剛射擊完,一名裝填手就頂著弓箭的射擊從護板後跑出,他身上有一件鎖子甲,頭上戴著明盔,他省去了清膛的步驟,直接將一發整裝的散彈從炮口塞進去,這種散彈比鐵彈重,用藥同樣是兩磅,一兩的散彈七十二枚,葯彈之間用一塊木板間隔,全彈重八磅,有效射程九十步。

四磅青銅炮快速射擊時,熟練炮組能達到每分鐘兩至三發,持續炮擊時炮長一般控制在一分鐘一發,以便讓炮管有時間散熱,實際上在緊急情況下,炮兵能達到每分鐘四發的極速,前提是取消清膛的工序,對裝填手有著很大風險。

這名裝填手便在進行這樣的急速射擊,不但有彈藥被餘燼引燃的危險,還要面臨後金軍的箭雨,護板上已經插滿了後金的輕箭,他剛舉起推彈桿,就有兩隻輕箭命中,輕箭沒能破開鎖子甲和其後的罩甲,那裝填手只覺得被一股力一推,背後一陣劇烈的刺痛,他忍住疼痛,用力推了兩下,然後一把丟下撞桿,跌跌撞撞往護板之後逃回去,還未躲入護板,一名後金散兵的破甲重箭破空而來,叮一聲破開鎖子甲和罩甲刺入他背後,裝填手一個跟斗跌在地上,兩件甲胄吸收了弓箭大部分能量,入肉不深,他趕緊手腳並用爬入了護板後。

裝填手剛一消失,原來的清膛手已經抱著另外一發散彈跑出,趴在炮管下等待裝填,四磅炮一聲轟鳴,一發散彈出膛,對面站立的建奴又被打中十餘人,幾塊盾牌被打得四分五裂,拋灑得到處都是。

此時的斜坡上慘叫聲已經響成一片,九百多名建奴已經損失近兩百人,他們第一排準備射擊的弓手幾乎被一掃而空,陣線如同被瞬間打薄了一層。

右翼的滿達爾漢額頭被一塊彈過來的盾牌碎片拉出一條口子,血水順著眉際往下滴落,滿達爾漢瘋狂的不停拉弓,他也顧不得選擇輕箭還是重箭,抓到就往對面射過去。

他剛才站定之時正好打算去後面督陣,離開了最危險的前排,與死神插肩而過,對面明軍炮兵讓他深深恐懼,他們用的散彈比實心彈更加要命,而且速度比實心鐵彈更快,他所在的牛錄又損失了六七人。

滿達爾漢已經不知道怎麼做,按他們原來的習慣,散兵就能讓明軍陣型混亂,然後大陣到達七八十步拋射數箭,明軍已經一片大亂,他們再接近到三四十步,用重箭集中射擊前排,明軍一般就該逃命了,若是稍稍堅定一點的明軍也會接近崩潰,他們只需要拿起長槍大刀一次衝擊,就可以慢慢收割那些明軍首級,比他們原來在山林間的圍獵更加簡單,因為野獸走投無路時會瘋狂的反擊,而那些嚇破膽的明軍只會束手就戮。

這次卻完全不同,明軍從一開始就佔據了遠程打擊的優勢,他看到明軍前排也倒下了數十名士兵,但是陣型十分完整,反倒是自己這邊一片大亂,如果再讓明軍大炮這樣轟下去,就要崩潰了。

後金中軍響起急促的大鼓,看來喀克篤禮知道不妙,他不愧是久經沙場,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拉近距離,滿達爾漢習慣性的大喝一聲,嚎叫著驅趕那些甲兵前進,他們確實需要拉近距離,用密集的重箭平射將那些火槍兵擊潰,或是直接沖陣,但同樣的,越是接近明軍,那些火槍兵和炮兵就能打得越准。

在敵軍陣型完整的情形下直接硬沖敵陣,是將領最不願意做的事情,但喀克篤禮沒有選擇,所有後金將領都知道,在陸地上他們可以潰散撤退,利用機動性的優勢在後方重整,即便他們有時戰敗,也不會損失太大。但在這個海島上就不行,他們一旦潰散就等於滅亡。

常年形成的優越感和自信心維持著後金軍最後的士氣,在大鼓的鼓舞聲中,他們開始快速前進,滿達爾漢大聲催促著手下,腳步越來越快,陣型不可避免的變得更加混亂,剛走了十步,對面的火炮又射擊了一輪,滿達爾漢牛錄的前面幾名甲兵翻滾著倒在地上,後面的人直接從他們身上踩過,不少甲兵在恐懼中發出野獸般的吶喊。

有少部分精銳的弓手不斷停下射箭,然後跑著向前,再停下發射,但總體來說,箭雨微弱了許多,對面的明軍火槍手裝填完後全部將火槍豎立在身體右側,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陳新站在一塊搭在兩塊石頭上的木板上,全神貫注的盯著後金隊列,射箭都需要擺開架勢藉助腳力,行進中的建奴不可能發出密集的箭支,少量的箭支射來,火槍隊列中不斷有人倒下,但整個陣列如同磐石一般堅定,他在等待後金軍停止或是接近到最佳的射程,給後金兵重重一擊,他堅信嚴酷訓練出來的火槍兵能承受住少量弓箭的打擊。

兩個接近的大陣中間,是那些仍然在互相以命相搏的散兵,陳新對於中軍衛隊和夜不收的表現心中讚歎,這些挑選出來的士兵單兵技能不遜色於後金甲兵,有效阻止了後金的騷擾戰術。

明軍的散兵此時已經退到火炮的位置,他們很多人身上都插著箭支,沒有時間去拔掉,他們不斷用弓箭與那些瘋狂的後金散兵對射,雙方爭鬥的焦點集中在三門四磅炮,因為鐵質的虎蹲炮散熱不佳,射擊兩輪後已經安靜下來,只有這三門四磅炮不停的向建奴傾斜彈藥。

最近的後金散兵離大炮只剩下二十多步,他們舉著兩具甲兵的屍體為掩護,後面不斷有人閃出對著這邊放箭,明軍的中軍衛隊和夜不收同樣如此,他們擋著最危險的方向,用弓箭和身體掩護那些炮手。

第一司的裝填手又跑出來,舉著一枚散彈要裝入炮膛,注意著這裡的建奴散兵閃出兩人,明軍夜不收早有準備,射翻一人,另外一個建奴散兵準確的命中裝填手,破甲箭射中裝填手的大腿,剛猛的力道將裝填手帶得轉著圈跌倒在地,那個裝填手是個登州逃來的遼民,與建奴仇深似海,他身上已經多處負傷,鎖子甲血跡斑斑,此時仍然掙扎著站起,又要繼續裝填,建奴散兵也急了,不顧生死的全部湧出,對著他射擊,明軍散兵雖然儘力阻擋,但裝填手仍被兩支重箭射中胸部,他口中吐血倒退一步,眼看又要跌倒,突然怒喝一聲,一把抱住炮管,滾燙的炮管上響起吱吱的聲音,裝填手靠著這個借力站住,忍著身上手上劇烈的疼痛大叫一聲,單手將散彈舉起從炮口放入,然後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護板後跑出炮組的清膛手,同樣多處負傷的他一臉猙獰,喊叫著撿起地上的推彈桿,往炮膛中壓進去,那門四磅炮緩緩轉了一下方向,炮口往那些後金散兵的位置轉動。

後金散兵眼看火炮對準了自己這邊,顧不得用屍體慢慢接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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