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十八章 下一站

陳新在劉民有門上敲了兩下,然後推門進去,劉民有正在和周來福商量錢莊的事,陳新坐下探頭看了一眼,兩人面前的文冊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

「談得如何了?」

劉民有用手在臉上一搓道:「錢莊咱們屁都不懂,那邊掌柜問咱們防偽、密語、賬冊如何核對,咱們一樣都說不出來,還好許心素在,他說派一個人過來幫著籌劃。」

周來福也道:「錢莊細節太多,咱們又不懂,倒是南貨都談妥了,由他們運到運河沿線交貨,到文登的,就走海路,在咱們的幾個港口交貨。」

陳新問道:「他們北邊的採購呢。」

「今年先交一半的棉花給咱們採購,劉先生希望在臨清購買,然後由他們運走。」

劉民有補充道:「臨清如果有周洪謨關照,辦事容易些,如果我們運到南方,就要我們去打點沿途鈔關。」

「唐掌柜怎麼說?」

「那個唐掌柜先要求我們運過滸墅關。」

陳新默想了一下,江南對棉花的需求很大,每年從山東採購大量棉花運回蘇杭湖等地,加工後再返銷北方,臨清有鈔關,如果要自己運到蘇杭等地,往南還有淮安、揚州、滸墅、杭州四道鈔關,滸墅關已經到了蘇州,自己一時沒有那樣的關係網去打點。

陳新點頭道:「我們最多運到揚州鈔關,到江南的貨今年還是由他們運,後面咱們把運河上的關節打通了,再由咱們運,這事我去和許心素談,大不了讓些價出來。」

劉民有讓周來福退出去,然後才道:「許心素對咱們不錯,只是他要派人來咱們錢莊,這事怕是不太好,這樣一來,咱們所有防偽的東西他都知道,那個唐掌柜還提出來,咱們開往南邊的通兌會票和賬冊,要他們那人簽字才行。」

陳新滿不在乎的笑笑:「剛開始合作他們自然是要小心些,會票就一張紙,拿來就要換銀子的,既然這樣,你也可以提出他們來的會票和賬冊要周來福簽字,讓他們幫著把錢莊建立起來,後面咱們熟悉了再加些自己的東西進去。」

兩人所談的會票就是異地存取的銀單,也稱為飛票,在明代已經有很多錢莊開展這項業務,是明代商業繁盛之後,為方便大筆銀錢往來應運而生的,一些有背景又財力雄厚的錢莊之間能夠通兌,但這種會票不是在任意地方都可以取,必須是存銀的時候就說明在何處取用,然後當地錢莊開出會票,同時做出賬冊,上面寫清會票編號、數額、密語,通過自己的渠道送到兌換地點,執會票的人才能到異地領取,錢莊就在其中收取一些費用,是一種原始的金融產品。

劉民有翻出一張紙,拿給陳新看,一邊道:「你定的錢莊,一個在天津,一個在揚州,我倒覺得揚州這個放在臨清更合適,如果他們來臨清運貨,就可以直接通過錢莊結算。」

揚州雖然是江北,但就在長江邊上,離臨清和天津都很遙遠,揚州這裡陳新還沒有什麼路子,經營難度可能比較大,貨款往來也會少,陳新聽了答應下來,把揚州改為一個商鋪,作為伸向江南的觸角。

這事商定之後,劉民有靠到椅背上長長嘆口氣,陳新仔細看看他,滿眼的血絲,不由笑道:「還在想殺人的事?」

劉民有定定的看著屋頂道:「宋聞賢這兩日也睡不好,今早上老早就來叫我下棋,我哪有功夫陪他,都忙著這些商貨的事情。」

「那些都是殺手,咱們殺他們是應當的,你也去上過戰場了,我還以為你早習慣了。」

劉民有輕輕搖搖頭,「親手殺人和看死人畢竟是兩回事。」

陳新嘿嘿一笑,「過兩天就習慣了,等這商貨的事情一談完,咱們就得往回趕,先到揚州買下鋪子,然後還要到臨清找周洪謨。」

劉民有瞥他一眼,「那些剩下的殺手找到了?」

「找到了,已經被左昌昊找人斬殺一空,帶隊的是十八芝之一的鄭芝熊,現在正在給許心素看人頭,他們和鄭一官已經是不死不休。」

劉民有聽到人頭又泛起一陣噁心,他曾在灤州的文廟裡面見過一筐一筐的建奴人頭,那種翻著白眼仁的僵硬面孔時常出現在他噩夢中。他趕緊把那些影響從腦海中趕走,換個話題道:「你不去秦淮河嫖妓了?」

陳新笑著拍拍自己腦袋道:「那秦淮河上都是灰暗的回憶,俺還是算了,看看揚州和臨清還有機會沒有。」

……

陳新走入許心素書房的時候,這個海盜頭子正和左昌昊說話,書桌上赫然便是鄭芝熊的人頭,左昌昊見陳新進來,趕緊讓陳新坐了。

許心素一臉微笑的對陳新道:「陳兄弟不愧名將,不但沙場無敵,連這些江湖伎倆也如此清楚,一出手就查到那伙賊寇的藏身處,那鄭芝熊也是貴屬活捉的。」

陳新連忙謙虛道:「兄弟不過是運氣好,正好發現那細作。」

許心素搖頭道:「陳兄弟不知道這個鄭芝熊,他是鄭一官心腹,最是心狠手辣,當年鄭一官歸順前,顏思齊原來的人馬中有不少人反對,那時候李魁奇還是鄭一官手下,就是這鄭芝熊協助李魁奇,把顏思齊的拜把兄弟陳衷紀殺死在澎湖,還有陳衷紀的心腹手下也被他們斬殺一空,在福州幾次刺殺我,也是這鄭芝熊暗中指揮。」

陳新訝然道:「那咱們無心釣到一條大魚。」

許心素哈哈大笑,把桌上的人頭提起來看了一下,然後道:「確實如此,十八芝中其他人大多長於海戰和搏殺,倒是這鄭芝熊會這些鬼蜮伎倆,卻沒想他碰到的是名震天下的文登營陳將軍,如何能討得好。」

陳新心中暗叫僥倖,如果鄭芝熊確實是精通刺殺,他就會失敗後立即撤離,等待下次機會,或許是鄭一官把這些人逼得太緊,使得他只能繼續行動,從而暴露了行蹤。想到這裡他對許心素道:「許兄回到福州更要小心,鄭一官不是等閑人物,下次恐怕還有更厲害的。」

「謝過陳兄弟提醒,不過在福州,我的眼線卻遠多過他。」許心素斬殺了鄭一官的臂膀,心情很好,他把人頭隨手丟到地上,許心素這才對陳新道:「賴陳兄弟神勇,此次將鄭一官在南京的兩個巢穴都挖了出來,鄭芝熊交代的那個店鋪便是他們在南京的眼線,以陳兄弟的看法,要不要留著他們,下次若是他們還有人來,便可通過這裡發現他們的藏身處。」

陳新搖頭道:「若是他們收到消息,恐會馬上改換地方,這次鄭芝熊全軍覆沒,以他們的小心,必定會懷疑有人可能會把他們交代出來。所以小弟認為還是把他們一網打盡的好,這裡的熟手一死完,鄭一官再派人過來,要重新布下點,還要熟悉地形,交結此處青皮游手,一切都需重新開始。」

許心素撫掌笑道:「還是陳兄弟明白,左昌昊,務必要一網打盡,如此一來,等鄭一官派人來核查清楚,再去回報他,便至少數月時間,然後才是派人來此布點,至少一兩年內,他鄭一官在南京便是睜眼瞎。」

左昌昊立即躬躬身答應下來,許心素安排了這邊的事情,對陳新道:「為兄過兩日便要返回福建,那邊的事情也耽擱不得,此次來南京,與陳兄弟相見恨晚,商貨和錢莊之事,我都全權托與左昌昊,讓他協助陳兄弟辦好此事,聊表謝意。」

陳新道了謝,這個安排他也很滿意,畢竟左昌昊已經有交情,比那個唐掌柜好談得多,當下也再次對許心素承諾儘快派出人手去福建協助。許心素目前對他非常重要,他需要依託這人的幫助擴展自己的商業網路,但鄭一官卻讓許心素隨時可能遇到危險,這是陳新不能忍受的。

當下陳新乘著許心素在場,把南貨交易事項定了下來,最大項的就是茶葉、糖、香料和銅,許心素也同意運河的運輸暫時都由他負責,一一對左昌昊作了交代,錢莊的事情未定項太多,許心素定下了大的調子,派一個熟手幫著陳新建立錢莊,把交易的過程理順。

陳新也定下了聯絡人,他準備讓周來福常駐揚州,那裡離南京只有幾日路程,往來與左昌昊聯繫很方便。

當日晚上,左昌昊帶人將鄭一官那商鋪中人手斬殺一空,同樣把人頭斬下銷好,許心素將帶回福建,等到鄭一官發覺不對的時候,再扔到他官衙門口。

第二日許心素在府邸與陳新等人喝了一夜酒,連劉民有都喝得伶仃大醉。兩日後,許心素啟程返回福建,他到龍江關乘船順長江出海,可以一船坐到建江邊的福州城下,省了車馬之苦,而且也是很安全的路線,一路都是順著海岸南下,在這個時代,即便鄭一官知道許心素的船,要想在茫茫大海攔截也基本沒有可能。

陳新等人一直送到下新河碼頭,這裡是離長江最近的碼頭,兩岸排滿了密密麻麻的漕船商船。

許心素的船在江面上很快變成一個小點,劉民有突然對陳新道:「我其實挺佩服你們的,許心素怕也是四五十歲了,隨時處於危險中,還能如此從容不迫,要是我知道有人整天想著刺殺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

陳新微笑道:「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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