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十二章 畫舫

陳新雖然未曾上戰場搏殺,但平日在軍營多少還是要鍛煉體能,也親自動手殺過人,毆打那個養尊處優的胖子不在話下,況且還有傻和尚這個巨無霸幫忙,把那胖子和他一個跟班打得滿地打滾,大大出了一口氣。宋聞賢自然也大聲叫好,不時抽空上來踢上一腳,唯恐天下不亂,劉民有則不停的勸他們停手。

堂中亂成一團,富商和他的僕人在裡面大聲叫喊,兩個護院的青手跑過來,左昌昊攔著他們,一邊從容的分說著,陳新打夠了,看都不看地上的胖子,徑自到外面一個小水池邊,把上面沾的那胖子的鼻血洗掉。

青樓裡面經常有打架鬥毆,雖然秦淮河邊以斯文人居多,但陳新這類附庸風雅的粗人也不少,那個叫李麗華的鴇兒過來看了,一點也不慌亂,她知道左昌昊這邊更偏黑道一些,她那幾個青手也不敢招惹這些人,便只是勸那富商消氣,叫了兩個俏麗的婢女扶著他去了一棟小樓,又讓僕人去請大夫來治傷。然後幾個幫閑把裡面打掃一番,桌椅重新一擺,又是一副整潔模樣。

鴇兒安頓了那個富商,才來請跟陳新等人道歉,請他們到河邊的畫舫上暫歇,又連連派人去催那個愛睡懶覺的女兒。

陳新發完了氣,到了門外的一個畫舫邊,李外婆殷勤的引路,左昌昊連連對陳新道歉,又道:「陳將軍先到畫舫上稍待,許大人估摸著快空了,我再派人去看看。」

陳新點點頭,帶著一行人上了畫舫,船面上都有兩層,樓下是廳堂,樓上是卧房和露台,廳堂很是寬敞,擺了幾個茶几,中間一張圓桌,裡面裝飾得也十分優雅,但他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在廳堂中選個位置坐了,喝著茶打發時間,宋聞賢說起剛才打那胖子,眉飛色舞。

那鴇母急匆匆進來,喘著氣道:「幾位公子稍待,我家女兒正在梳妝……」

「讓她到船上梳妝,即刻便來,陳公子乃許大人貴客,豈容她怠慢。」左昌昊也有些氣惱,原本是要把陳新等人招呼好,現在卻讓他大失面子。

李麗華一聽許大人,也不再多說什麼,趕緊自己去催去了,似乎許心素在黑白兩道都有些名氣。

這一等又是好一會,中間聶洪等人都到了,陳新讓聶洪和蒲壯上船,其他人都在船下戒備,海狗子還把他的燧發短槍也拿過來,雖然他估計那富商沒有什麼勢力,但總要保險些好,把槍和幾個紙殼彈裝進衣服內袋後,他才感覺安心一些,陳新感覺自己已經得了一種戰場綜合症。

又等了一杯茶的功夫,李外婆總算拉著一個素衣女子進來,又是個十五六的,峨眉秀目,眼波流情,妝色也很淡雅,看著倒是漂亮,不過是在小了些,她身後一個婢女抱著個琵琶,另一個婢女拿著根簫。

李麗華過來對兩人道:「幾位公子久候,這是妍兒,最擅琵琶和紫玉。」

那小女子看著有些不快,李麗華在後面推她一下,才淡淡道:「幾位公子愛聽些什麼。」清脆中帶著溫婉的吳地口音,光說話已經如唱歌一般。

左昌昊看看陳新,陳新哪裡懂這些東西,只好微笑搖頭,那邊宋聞賢仍然摟著那個婢女,此時大聲道:「如此便來一段牡丹亭,不才聽聽正宗的南曲小唱是何等動聽。」

唐妍問道:「客人喜歡何種腔調?」

「崑山腔好了。」

那個唐妍做個萬福後找椅子坐了,婢女送上琵琶,唐妍接過後擺好架勢,與開始的冷淡模樣全然不同,水汪汪的眼神掃過一圈,人人都覺得她對自己拋了個媚眼,陳新也饒有興趣的凝神等他開口。

幾聲清脆的琵琶響起,唐妍輕吐朱唇,開始唱起來,她聲音很好聽,如同珠玉落盤,但她的崑山腔陳新等人都不懂,不知道她在唱些什麼,新鮮感一過,陳新又有點覺得無聊,品起茶來,左昌昊看他和劉民有的模樣,對唐妍道:「換海鹽腔。」

海鹽腔就是用官話演唱,陳新等人多少能懂點,這次聽明白了,「湖山畔,湖山畔,雲蒸霞煥。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駢。惹下蜂愁蝶戀,三生石上緣……」

詞曲優美,唐妍也演繹得很好,陳新總算有點進入其中的狀態,左昌昊見他樣子,湊過來低語道:「這個唐妍可以度夜的,她一般的客人都不太理會,要一親芳澤還要討她歡心才行,不過小人在道上有些面子,大人要是看得入眼,可在此留宿。」

陳新看著這個初中女生,瘦瘦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實在沒啥興趣,他眼睛老在李麗華身上轉,這熟女更有味道,但他不知青樓有沒有老鴇來陪的規矩,暫時也沒說,只是婉言謝絕了左昌昊。

一曲牡丹亭唱罷,陳新和劉民有習慣性的鼓掌,唐妍和李麗華都奇怪的看過來,不知他們是什麼意思,陳新這才反應過來,乾咳一聲。

他這要解釋一下,外面傳來一個豪爽的男子聲音:「唐妍彈唱雙絕,可讓游魚出聽,李麗華你調教得好,不知可讓陳大人消氣否?」

話音未落,一個中年人走入艙中來,他身材甚高,一身錦緞道袍,戴了一頂文士巾,氣度儒雅,美髯過胸,神態間自有種從容和傲氣。

左昌昊叫了一聲大人,站起迎了過去,陳新估計便是許心素了,這個原本崇禎元年就該死在中左所的海寇,因為他的蝴蝶翅膀,到了崇禎三年還是活得好好的,而且還從把總升為了游擊,許心素命運的改變,又影響到了福建外海的局勢,原本去年就該落敗身亡的李魁奇也活著,而且還把鄭芝龍壓著打。

陳新趕緊站起來,還未及說話,那許心素沒有看左昌昊,直接上來對陳新一鞠道:「福建水師游擊許心素,見過陳大人,下官的屬下招呼不周,累大人受驚,罪過罪過,下官去拜會幾位大人剛回住處,一聽此事立即趕來,這便讓人將那肇事者拿到此處,交大人處置。」

陳新忙道:「謝過許大人有心,但此事與左兄無關,事發突然,本官也給了那人些教訓,無需再理會他,還請不要怪罪左兄。」

許心素再一躬身,起來後對身後的左昌昊道:「既是陳大人求情,今日便饒你一次,本官既派你招呼陳大人一行,你當知本分如何,即便事發突然,你亦不應讓陳大人親自動手,若有下次,便自己斬了左手下來。」

左昌昊流著汗在後面應了,李麗華開口給左昌昊說情道:「許大人,左兄弟也是……」

許心素一揮手打斷她,淡淡道:「此事陳大人不追究,就此揭過,你先上了酒菜,我要請陳大人同游秦淮。」他言語中自有一股不容違背的氣度,那個一搏千金的李麗華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說,忙忙慌慌的親自去催酒菜去了。

許心素轉會頭來,換上笑臉,一伸手請陳新先坐,他是游擊,級別比陳新要低,陳新謙遜幾句,還是按官場規矩先坐了左側上首。

陳新給許心素介紹了劉民有和宋聞賢,許心素沒有絲毫架子,與他們一一見禮,他也給陳新介紹了自己的隨從,一個姓詹的年輕人,膚色黝黑,一臉彪悍,另外一個就是在五島見過的新佑衛門,他換了中土的衣服,如同尾巴一樣跟在許心素身後,他見到陳新和宋聞賢后難得的點頭致意。

陳新留意一下畫舫的窗外,天色已經快黑了,船頭除了聶洪和蒲壯外,還站著幾個人影,應當是許心素的保鏢一類,看來許心素是十分小心,按說船上是最不易被襲擊的地方,他的手下依然如此戒備。

許心素坐下對陳新道:「方才下官在艙外聽得唐妍正在唱曲,怕擾了大人雅興,待她唱完才進來,不知大人對這南曲小唱可如意?」

陳新嘆道:「兄弟是個粗人,口音也有些不懂,若還評價唐姑娘的仙音,有焚琴煮鶴之嫌。還是要許大人這般知音人才能品出其中味道。」

許心素對唐妍道:「陳大人文武全才,方才已是大大誇獎了妍兒,你一會可要多陪陳大人多喝幾杯酒,只要陳大人高興了,纏頭加倍。」

那唐妍平日被那些客人慣著,一向都是核心,這幾人來了卻完全把她丟在一邊,心中不喜,只輕輕嗯了一聲。

許心素不動聲色道:「有些南曲妓家,稍有些名氣,便架子十足,自抬身價,好在李麗華是個直爽人,教出的女兒亦不屑於去干那些調調,妍兒是否如此?」

那唐妍聽了,只得擠出點笑來,答應了一聲。

陳新聽得好笑,不過這個唐妍架子是太大了,有客等著還要睡懶覺,當下也道:「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但凡一樣東西,越吊著胃口,這些風流種子願出的價格便越多。」

許心素哈哈笑道:「陳大人說得有趣,陳大人沙場血戰餘生,這些兒女情長之事,怕是早看破了。」

「許大人過獎,咱們都是武將,所應付者,不是建奴便是海上巨寇,皆是窮凶極惡之輩,今日不知明日事,何來心思兒女情長。」

許心素讚許道:「大人憂心國事,難怪如此得朝中諸公青睞,不過今日既到秦淮,就暫且放下那些擾心事,與下官同游板橋,一醉方休。」

陳新忙道:「許大人不要再自稱下官,在下尚在落魄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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