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山如畫 第九章 秦淮漁唱

末更的鐘鼓聲遠遠傳來,陳新精神抖擻的早早起床,去隔壁踢了海狗子和傻和尚的門,又叫了劉民有和宋聞賢的門。

宋聞賢睡眼惺忪的爬起來,迷迷糊糊的問道:「天都沒亮,這是誰在敲門。」

陳新笑道:「宋先生容顏憔悴,昨夜可是挑燈夜戰武后,勝敗如何。」

宋聞賢看清楚是陳新在門口,笑道:「痴婆子也戰了,那武后年逾七十,雖然自稱豐肌艷態,宛若少年,怕是不實,不才剛屆不惑,豈能敗給一婆子。」

陳新哈哈大笑,這老流氓性情中人,確實有意思,笑完對他道:「今日我等先去坐船游清溪,然後去報恩寺,宋先生要不要同去。」

「同去同去。」宋聞賢只要是有機會,都是要跟陳新一起,隨時在領導面前晃悠,此時自然也是毫不含糊,匆匆進去洗漱。

劉民有也在裡面大聲答應了,陳新又轉到聶洪等人的屋子,聶洪和周來福正好出來,陳新叫過海狗子,取了銀子給他們按人頭每人三兩發了,讓他們帶著各自的跟班去遊玩。

等到人齊了,正要出發,背後門一響,陳廷棟衣衫整齊的出來,陳新才想起把這人忘了,陳廷棟大聲道:「將軍要去清溪,不才正好作個嚮導。」

劉民有背對著陳廷棟,趕緊呲牙咧嘴的跟陳新打眼色,這個陳廷棟倒是直爽人,但一起玩就無趣得很,陳新一臉沉靜的道:「本想請先生一起,但此處有一要緊事,非先生不可。」

陳廷棟馬上道:「將軍吩咐便是。」

「那日的掌柜隨時可能來找我等,雖有一名親衛守行李,但待人接物卻是不擅長,我擔心怠慢了人家,委屈先生留守一日。」

陳廷棟拱手道:「將軍放心,晚生定然辦到。」他說完就從屋子裡搬出一把椅子,就在迴廊下坐著,一邊道:「我守在此處,那掌柜必定不會錯過的。」陳新稱讚幾句,帶著幾人出門了。

他們所在的淮清橋是南京城內秦淮河的起點,秦淮河從東南而來,經通濟橋過城壕入通濟門水門,進入城牆的位置就在淮清橋,從淮青橋往西南流去,經文德敲、武定橋、鎮淮橋出三山門水門,這段水路就是後世傳揚的十里秦淮,其中的風月之地叫作舊院,那裡既有教坊司的官妓,也有私妓,有檔次的青樓大多集中在那裡,而另外一處珠市則在上元縣的內橋旁邊,是低檔妓女所在,被當地人稱之為勾欄,也是稱呼低級妓院為勾欄之地的由來。

陳新早已在小二那裡打聽得清清楚楚,出門就帶著他們過淮清橋,然後順著河沿往南走,這裡是貢院的前門,就在秦淮河邊,佔地頗廣,可以想見舉子考試之時,這裡一定也非常熱鬧。

過了貢院後,河沿邊便是一些人家院落,幾乎每戶門前皆有竹籬或竹扉,陳新他們出門很早,路上行人稀少,顯得十分寧靜。

秦淮河上一時也沒有船隻往來,河面上殘留著淡淡的薄霧,河水清澈見底,岸邊隨處可見游魚,河畔遍種垂柳,一些柳枝已經接近水面,和風一吹,帶起陣陣漣漪。

劉民有深吸幾口氣,頓覺神清氣爽,絲毫不覺得走路辛苦,順著河道走到文德橋頭,這是一處拱橋,下面橋洞較高,方便船過,他們上了橋頂往西邊看,岸邊停滿各色畫舫,南岸的綠楊煙柳之中掩映著一些樓台歌榭。

宋聞賢回頭看看斜對面的貢院,「才子佳人隔河而居,真正天作之合。」

胖和尚突然在後面道:「牛郎織女才是。」

宋聞賢轉頭對著傻和尚道:「胖和尚你一個和尚,知道啥牛郎織女,和尚不許睡女人。」

「俺還俗了的,師父說可以跟女人睡覺。」

陳新笑著帶他們過了橋,沿著南邊的河岸走去,舊院就位於文德橋和武定橋之間,房屋風格也與對岸不同,朱欄綺疏,雕樑畫棟,臨街的窗格竹簾輕紗,屋前岸邊植滿花草,點綴奇石,淡雅而別有風味。

宋聞賢大呼道:「秦淮景緻,遠勝京師西河沿,只看這格局便高一籌。」

劉民有也有些驚訝的問陳新:「這裡就是妓院?怎麼如此淡雅,電視上不是都占幾個女子,甩著手帕叫『大爺來玩玩嘛』。」

陳新忍俊不禁的低聲笑道:「那是啥檔次,那些導演胡亂布景罷了,這裡可是咱大明的頂級會所,天上人間那類的。」

宋聞賢沒聽到兩人低語,繼續在那裡大喊,「今晚定然要來此度夜,昨日便不該與武后流連,可惜可惜。」

劉民有低罵一句,「老色鬼啊。」

這時前面突然「嘩」一聲響,街道的青石路上水花四濺,兩人都驚了一下,看過去時,一個婢女在二樓窗前捂著嘴,似乎也下了一跳,看到沒淋到人,才鬆了一口氣,盈盈笑道「幾位公子小心了,早上家家都倒水,可別打濕了幾位公子的衣衫。」

還不等幾人說話,那婢女又扭頭回去了。眾人這才注意到街上很多地方是濕的,前面又響起嘩嘩的倒水聲,幾人趕快走到街道的外沿,以免被水潑到,這些女子梳妝用過的水還有些許熱氣,蒸騰之下,街中飄動著淡淡胭脂香氣。

陳新對宋聞賢道:「宋先生花叢老將,不知能否聞香識女人,推斷一下哪家的女子好些?」

宋聞賢道:「這卻是不靈,想這秦淮河邊,都是百中挑一,又號稱詩書風流,豈是胭脂能定得。」他轉頭對傻和尚說道,「胖和尚,對否?」

傻和尚還沒答話,旁邊一個底樓的窗格打開,幾名素衣的俏麗婢女卷著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看著也只有十五六歲,一邊用木盆往外倒水,一邊用溫軟的吳語聊天。

正好三個穿木屐衣衫艷麗的少年郎走來,手中各提著一籃茉莉秋花,背個背簍從幾人身邊經過,幾人滿鼻皆是茉莉清香。

一個少年郎走到窗前對婢女道:「姐姐買秋花了!」

一名高個婢女伸手在那少年郎的臉上輕輕一揪,笑著道:「光是茉莉秋花我可不買,還有建蘭沒?」

「有」那少年郎喚過另一人,從他背簍中拿出建蘭給女子看。

另一個婢女道:「那快些拿一簍茉莉和建蘭進來,姑娘們都等著用。」

少年郎喜滋滋的背著背簍從大門進去了,一個女子離開窗前,回了院子,只聽得裡面嘰嘰喳喳的女子聲音,像是在分茉莉花,剩下三個婢女留意到街邊的幾個人,媚眼如絲的看過來。

傻和尚問道:「宋先生,為啥她沖俺眨眼睛?」

「她想跟你睡覺。」

「好啊!」傻和尚大叫一聲,睜大眼睛看著幾個婢女,那幾個女子聽了宋聞賢的話,笑作一團,一個長著酒窩的女子笑道:「和尚如此胖大,恐會把床壓塌了,奴家怕吃媽媽的板子,倒是先生你要來,奴家樂意伺寢。」

宋聞賢轉頭看看門額,上面寫著「雨眠」兩個字,哈哈一笑:「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好個聽雨樓也。既然美人有約,豈有不赴之理,告訴你家鴇兒,晚間就要你們幾個相陪,可別許了旁人。」

幾個女子都掩嘴笑得更厲害,酒窩女子道:「那先生可還要清倌人助興,我家李姑娘精擅紫玉,保管先生未曾聽過。」

「一併訂了。」

酒窩女子又道:「先生可是當真,我等只是婢女,哪如那些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別是調笑我等,害人白相思一場。」

「自然當真,堂堂鬚眉還能騙你幾個小女子不成。現今就可叫你家假母出來,先交定帕金。」

幾個女子嘰嘰喳喳一番,對宋聞賢道:「那便請先生進來,片刻即好。」

宋聞賢搖頭晃腦的進去了,海狗子傻笑道:「咋地這快哩,這才看幾家。」

陳新也低聲罵道:「老色鬼。」

劉民有搖搖頭對陳新說:「這才是你的老師。」

宋聞賢片刻就出來,一名女子親熱的挽著他,宋聞賢到窗前,給三名婢女一人打發幾錢銀子,幾個女子更是高興,分別是連連囑咐宋聞賢晚間早些來。

陳新等宋聞賢過來,邊走邊問他道:「宋先生怎地這麼快就定下了,這些好像都是婢女吧。」

宋聞賢摸著鬍子洋洋得意的道:「婢女中同樣有艷色,那些頭牌不過是會些琴棋書畫,順帶寫一些附庸風雅的淫詞浪調,床第之上未必如這些婢女,是以屬下每次去青樓都只喜紅倌人。去青樓選女子,看上了就得早些訂,選花了眼最後回頭看,未必如先前的。」

陳新張張嘴巴,這個宋聞賢倒是直接得很,傻和尚問道:「宋先生,紅倌人是啥?」

「紅倌人就是陪你睡覺的,清倌人只唱唱曲。」

「俺要睡覺的。」

……

幾人按著宋聞賢打聽的,去到乘船的一處碼頭,那裡停著幾條畫舫和漁舟,就連漁舟都裝飾得很漂亮,畫舫上也有女子在洗漱,看幾人過來,都道:「姑娘還未起來,幾位公子晚些再來。」

劉民有從未跟青樓女子打過交道,不好意思說話,但又怕被他們帶著去嫖妓,趕緊問道:「我等只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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