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四十四章 水源

陳新慢悠悠的從登州水城的海防道官署走出來,帶著親兵沿著東面城牆往振陽門走去,身邊經過一群群的挑夫,聽到確實是遼東口音,看起來楊國棟果然抓了不少。他進城後先去見了孫國楨,這位干過荷蘭鬼的大人更見憔悴,絲毫沒有剛上任時候的氣定神閑。他對陳新這個倒閹英雄還算客氣,問了問他去年倒魏時候的事情,陳新只說是因為路見楊維垣被刺之事,氣憤之下所為,孫國楨沒多問此事。又問了陳新前些日子剿匪之事,威海衛的報功文冊已經上來,他也知道了,陳新略略跟他說了過程,孫大人表揚幾句,還送給陳新個人一套山紋甲。

陳新從巡撫衙門出來後,又去水城見了鍾道台,說了採買的貨品,鍾道台滿意的聽取了陳新的彙報,也不催促陳新早些出海。

宋聞賢為了避免孫國楨懷疑,沒有和陳新一起進城,自己回了家,陳新從振陽門出了水城後,哼著歌去了宋聞賢家中。

宋聞賢一臉陰沉的開了門,把陳新帶到書房,陳新在門口往周圍一看,沒見到肖家花,關了書房門後洋洋得意遞給宋聞賢一張會票,天津取的二萬兩,宋聞賢一聲不吭的接了,陳新有點驚訝的問道:「這是孫國楨給的,他可是兩條船都要參加,比鍾大人還給得多,宋先生不奇怪他為何參加?」

宋聞賢哼的一聲,「他前幾日把我長子和肖家花都接去了他的官署。」

陳新恍然,定然是孫國楨察覺了宋聞賢和自己走得太近,宋聞賢狠狠看一眼陳新道:「以前李嵩都未如此過,都是幫你拜年惹的。」

其實宋聞賢也知道不是拜年的事,從他們一開始同去見孫國楨,孫國楨就已經把他們當做一夥。

既然人家早有準備,想吃人家的銀子便不容易了,陳新皺著眉低頭想了一會,對宋聞賢道:「此事孫國楨既然有所準備,咱們就到時再看,如果成算不大,就不冒這個險,肖家花不算什麼,你長子卻不能不顧。眼下孫國楨已經答應把我斬首匪首的軍功報上去,要個衛指揮僉事下來,兵部有錢元殼幫襯著,等我從日本回來,就可以進入文登營。」

宋聞賢看看陳新,拱手道:「難得陳兄如此眷顧犬子,你我二人謀劃良久,還是沒拿回那一萬兩。」

陳新知道他說的去年給孫國楨的一萬兩,笑著安慰道:「宋先生,豈能事事如意,更何況是與這些大人虎口奪食。掙銀子的機會多的是,我們去一趟日本也能賺不少。孫國楨形勢堪憂,反倒更加小心,倒是這鐘大人,自以為高枕無憂,嘿嘿。」

宋聞賢還是陰沉著臉,過了一會才問陳新道:「你在登州還有何事?」

「孫大人都有人質了,我也要帶我的人質回去。」

「你是說……」

「疤子的家眷,這次要帶回威海。」

……

墩堡的清晨,幾隻公雞開始打鳴,四周的田地上籠罩著薄薄的霧氣,王鬍子的老婆王盧氏吱呀一聲打開自己的房門,門口的一條流浪狗嗚的一聲,趕快跑開,轉過牆角不見了,王盧氏揉了揉朦朧的眼睛,將一顆大大的眼屎抹到手上,然後用勁往地上一彈,然後抬頭看看四鄰,周圍的幾家女人也開始出門,唐作相的老婆出來後,看到王盧氏,嘴巴一撇,又回了屋。

王盧氏也哼了一聲,隨即打了個哈欠,轉身進屋提著一個馬桶走出來,譚木匠家的老婆正好也去倒馬桶,跟王盧氏打個招呼,兩人一起往糞坑走去。

「王家嫂子,你說這些當兵的不在,還真箇不習慣,往日他們早上叫那號子吵得人心煩,你說現在不叫吧,倒不習慣了。」

王盧氏換了個手,也贊同道:「可不是,要說陳大人這些兵就是不一樣,一個個又精神又聽話,這打仗還厲害,哪像天津衛那些軍兵。」

譚木匠的老婆道:「誰說不是,他們在這裡啊,住著可放心,這兩日搞什麼行軍拉練,人都走空了,就剩些船上的,船上的就不行,愛偷雞摸狗,麻子墩聽說被他們偷了好幾條狗吃了。」

「就是,我說譚家娘子,你家那雞籠邊還是得養條狗,那些船上的不敢來咱這裡,狗一叫就得跑。」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糞坑,這糞坑在居住區外面,坑的一邊還有一個公廁,另外一邊就是倒馬桶的地方,坑邊立著一個牌子「糞便未入坑罰銀五分!」,兩人小心的站在坑沿上,把馬桶倒了。

譚家娘子又跑到十幾步外,搖著軲轆車起來一桶水,譚家娘子一邊搖,一邊對王盧氏道:「還是這軲轆好用,劉先生整的那啥米德螺旋,半天搖不上來半桶水,還怪我男人沒做好,那東西可難做,就我男人做了那麼多年木工,也被逼得沒招。現在劉先生也只得又改成桔槔(注1)來提灌井。」

水打上來後,兩人一邊著說話,一邊把馬桶洗了,王盧氏伸伸腰,抬眼看了看外邊的田地,麥種和豆子都種下了,還有一些棉花,就等著澆水生芽,想到這裡看看欽村河邊的兩個小水車。開春以來一直沒有下過雨,現在靠著打的灌井澆水,井口太小,用桔槔提水也挺累,便集中所有木匠在欽村河邊修了兩個小水車,不過欽村河中的水流今年也少,修水車的時候又修高了一點,水位經常在水車葉片下面,水車大半時間都不動。

「咦?譚家娘子,那水車在動了,今日水渠該有水了,快去看看。」

譚家娘子一聽,也趕緊望去,確實在緩緩轉動,兩人高興的往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看水渠裡面有水沒有,結果還是乾的。

譚家娘子又走一段,突然罵道:「狗東西,我說怎地沒水,停下!你還挖!」她一邊叫著一邊往前面水渠跑去,王盧氏也看到前面水渠邊有幾個人,跟著趕過去一看,好像是麻子墩的人,水渠邊已經被開了兩個口子,水都被他們引到麻子墩的水塘裡面去了。

譚家娘子是個火爆脾氣,衝過去抓住一個瘦骨嶙峋的軍戶就扭打起來,口中一邊罵著,「叫你挖!」那軍戶瘦弱得很,譚家娘子現在生活好,胖胖壯壯的,一手揪著那軍戶的頭髮,一手不斷拍打對方腦袋,竟然把那軍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臉上也被譚家娘子抓出好幾道血印子。那軍戶啊呀連天,兩手拖著譚家娘子揪頭髮的手,腳下連連後退,撞到後面田壟上,一跤跌倒,譚家娘子被他拉著,也一起倒在地上,譚家娘子倒在地上仍是打罵不休,手還牢牢抓著對方頭髮。

旁邊另外幾個也很瘦弱的麻子墩軍戶見這女人這麼厲害,連忙上來要拉開,另外一個女的卻不幹了,叫罵著撲到譚家娘子身上,也抓住譚家娘子的頭髮,口中一邊道:「你敢打我男人!」

王盧氏不由分說,也撲過去加入戰團,二對二的打作一團,要說王盧氏和譚家娘子的潑婦拳有很高造詣,經過長期的實戰檢驗,連抓帶咬還帶打,將對方兩人都壓住了痛毆,另外幾個麻子墩的軍戶眼見自己人吃虧,上來七手八腳拉開了王盧氏兩人,那軍戶的老婆被打得口鼻流血,頭髮披散在臉上,狀若鬼魅。

羅家娘子卻絲毫不怕這鬼魅,她一把丟開手中殘留的一縷頭髮,雖然累得氣喘吁吁的,口中還是不停的罵,「就,你們,麻子墩這些人,最是不要臉,做水車讓,讓你們出木料,就拿兩根樹枝來,讓,讓你們出人,出來兩個路都走不動的。」罵到這裡她搖桿一挺,理直氣壯的道:「這水車誰做的,我男人做的,現在一有水,你們倒有人了,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真不要臉,你這男人不要臉,女人也不要臉……」

那軍戶的老婆喘息已定,一口惡氣憋在胸口,聽著羅家娘子還在叫罵,突然抓起地上的鋤頭砸過來。

「啊!救命啊!」

……

「劉先生,你快去看看,有人偷我們的水!」

劉民有一早就來到工坊,取了昨日的兩根銃管檢查,晚上守工坊的兩個匠戶正陪在一邊,徐元華衝進來喊了一句。

王鬍子正好昨日值守工坊,還沒回去,聽了火冒三丈,馬上跳起來,抄起一把鐵鎚就對劉民有道:「劉先生,這麻子墩欺人太甚,說一起修水車他們不願,現在有水了就來偷。」

劉民有甚為頭痛,那水渠又要經過麻子墩的熟地,他們浚通向欽村河的引水渠後,便開始引水開荒,今年開年一直沒下雨,欽村河的水位也很低,好不容易有水了,麻子墩又來搗亂。

劉民有放下銃管,對王鬍子道:「你別去湊熱鬧,我去看看,銃管比原來的誤差小,做得不錯,以後每兩月要把工尺量具校驗一次。王鬍子你要負責校驗一事,查到所用工具不符的,扣一錢銀子。」

說罷便帶著徐元華出門,到得水渠邊時自己這邊的農戶站了一大堆,開春後招來的流民已經七八十戶,加上原來的五保戶,已經有百多戶人家,新修的房屋很快又要住滿,現在一些流民得了消息,每日都有幾個自己跑到這邊來。

這些農戶在這裡雖然沒有工錢,但管吃管住,比他們原來的流民生活好了何止數倍,聽說這裡的土地開荒出來,以後可能要分給他們耕種,大家都充滿希望,現在這些麻子墩的人居然敢來搶水,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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