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四十章 好生意

正屋的桌子對面坐著一個滿面皺紋的人,鬍子頭髮都透著焦黃的色調,似乎剛剛煙熏火燎了一番,這人叫黃安壽,便是憨勇的傾銷店中的新掌柜,原本憨勇不在時,也是他當掌柜一職。

陳新對他十分客氣,一來就送了一對繳獲的玉鐲子,黃安壽道著謝收了,不過表情平靜,看著就是平日做慣生意的人,頗有城府。

「黃先生看看這枚銅錢如何。」陳新從桌子上拿起一枚張大會換來的銅錢遞過去,黃安壽雙手接住,略略翻看後,就對陳新道:「大人,這銅錢錢質疏鬆,點畫難辨,八成是鉛鐵,含銅重不過二分,這是低錢,一兩銀子大致一千五百文。」

果然是個業內人士,陳新右手對著桌子一攤,做了個請的姿勢,那上面還有上百枚格式銅錢,大小厚薄都全不相同,從這個小小桌子上就足見明代幣值之混亂,黃安壽又在桌上隨便選了一枚,這錢又薄又小,表色暗沉,看看後做個不屑的表情,將那錢高高拋起,掉到石桌上啪一聲裂成了四五塊。

「這枚錢便是較次之低錢,重不過四分,大致全為鉛鐵所作,一觸即破,交易之時,三千錢也未必能折一兩銀。這卻還不是最次,最次之低錢重不過兩分。」

陳新拍拍手,笑著讚歎道:「黃先生大才,不知這些銅錢是從何處而來。利潤幾何?」

「回大人話,私錢多出於江南,這些低錢在南方買來,六七十文只值一分銀,經運河或海路運來北邊,主要是往京師而去,一進京師發賣便是六七十文就值三四分銀,若自己做就更多利。小人幫故東家在傾銷店也要做些,是以比較清楚,銅每斤值銀八分,以含銅兩分的低錢計,每個重一錢,除銅外多為鐵鉛夾雜,鐵每斤值銀不過一分,加上火錢損耗,萬錢只需二兩多銀,轉賣便是三四倍獲利。」

上次宋聞賢說日本銅價不過四五分銀一斤,如此算來至少五六倍利潤,自己拿不到最賺錢的終端利潤,批發賺兩倍應當有譜,即便一倍也是暴利,陳新舔舔舌頭,海貿回來六七月份,買些銅做成假錢,回利後開發新產品,明年年初再回本,然後再海貿,錢都周轉起來了。

陳新想著嘴角就露出笑,黃安壽有些奇怪的看著他,陳新趕忙收了笑,對黃安壽一本正經的道:「黃先生,先是說的低錢,若是好錢又如何。」

黃安壽拿起桌上一個萬曆制錢,還是很平靜的表情,「正因低錢充斥,好錢難尋,往往數百文便可當一兩銀。嘉靖金背錢和萬曆金背錢,大致五六百文便可折銀一兩。」

明代錢銀混用,兌換比例又不穩定,對百姓十分不便,白銀單位能到很小,厘以下還有毫、絲、忽、微,但一厘的重量都只有三毫克多,更小的單位用一般使用的篂稱更加稱不出來,所以日常生活買賣交易不可缺銅錢,而遇大筆交易和交稅,又必得用銀,換來換去之中價值已經被盤剝多次,官紳有力者常利用此漏洞生財,明廷雖多次嚴令禁止私錢製作和流通,但收效甚微。官錢製作太少,民間交易所需銅錢缺口很大,各地私錢泛濫,質量越做越差。而陳新正是要反其道而行,在滿是低錢的市場中做好錢,唯一可慮的就是還沒有能大量出貨的銷路。

「如你的傾銷店,一年能售出多少銅錢?」

黃安壽知道陳新問他是想做私錢,「一年不過值數百兩銀,多少能賺些,若是量大則需錢莊、錢桌之類更穩妥些。」

陳新點點頭,直入主題:「這事我理會得。本官想請黃先生幫我做此事,給你現今月錢的兩倍,只是要去登州那邊,我再另給安家費三十兩,不知黃先生願否。」

黃安壽微微動容,他對傾銀店所有工序都很熟練,每月工錢是拿的五兩,陳新問都沒問就直接給了兩倍,他也不是天津本地人,這陳新是趙家介紹來的,應當穩妥,所以頗為動心,「小人倒無不可,只是東家那邊不好交代。」

其實憨勇家裡已經不打算經營此店,憨勇死後家屬得了大筆銀子,都買了田地,傾銷店中常有糾紛,無憨勇坐鎮,家屬已是對此頗覺厭煩,已經跟老汪表示過這個意思,陳新也不告訴黃安壽,只是說道:「那邊自有本官去說,黃先生只管安心做事就是。今日開始黃先生就可以開始準備工具,有合用的夥計都招來。」

……

威海衛,春寒漸消,遠處的松頂山新綠初現,墩堡前的拋荒地上,許多人影彎著腰在地里忙碌,經過新年前後一眾五保戶的辛苦耕耘,荒地基本初耕過一遍,不再是死死的一塊,新招來的幾十個流民正在地里墊肥,整片地方臭氣熏天,不過這些招來的流民也大多是平困農民出身,做慣農活的,沒人嫌棄。

劉民有趕著一輛騾車,車上幾個大桶裡面裝了糞水,這幾桶是小孩去拾來的鳥糞牛糞等糞便,加了水打稀,劉民有用個長木瓢往地里灑著。這幾日墩堡人手全部出動忙春耕,連戰兵都被拉來挖水渠,眼下已經弄了一大半,唯一就等王元正送來他答應了很久的農具,最主要是堅犁。

趕車的是徐元華,是劉民有的助手,兩人算一個組合,今日帶著女人和小孩集體勞動。徐元華多次勸劉民有不必親自動手,都被劉民有回絕了。

又灑過一段田地後,徐元華停下騾子,讓劉民有休息一下,他口中說道:「先生,今日就可以把肥施完,只等堅犁一到,就可以開始復耕了。」

劉民有放下木瓢,看看周圍忙碌的農戶和遠處正在興建的兵營和倉庫,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新生的墩堡興興向榮,已經有些衛城的商家打算到這裡設店。劉民有新規劃的街道也設計了門市。一個以軍營為依託的小鎮慢慢呈現出雛形。

墩堡原來以士兵為主,劉民有招來了三十戶流民,準備改變一下人口結構。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種地,工匠也正在招募中。

徐元華和劉民有交換了一個位置,正要繼續施肥,徐元華看到遠遠來了幾架牛車騾車,正是去接堅犁的人。他高興的對劉民有道:「劉先生,他們回來了。」

劉民有轉頭看到後也是一臉笑容,趕快迎上去,每輛牛車上都放了大大的堅犁,而且王元正也跟著一起來了,劉民有與王元正也沒有多少話講,稍稍寒暄一番就一起到了地頭,周圍軍戶上來幫著取下大犁,準備掛到牛身上。

王元正看著到處修建的房屋,對劉民有道:「聽說指揮大人把捕倭軍的兵額給了陳千戶,如此一來,以後這裡所需糧食更多,為免劉先生麻煩,我打算在此設一糧店。」他這是打算來這裡壟斷經營了。

劉民有隻要是有人願意來開店,就十分歡迎,連連答應下來,想到王元正是管屯田的,多少應該算是個專家,便問起堅犁的用法。

王元正自信的道:「劉先生,年前你們已經派人初耕過,開春後布糞,這些都是對的,眼下已經可以大耕均肥,你們不缺牛,可用三頭牛拉大犁深耕,或兩牛前深耕,一牛在後復耕。」

劉民有一副學生狀:「三牛與兩牛有何區別?」

「三牛更深,堅犁耕地可深至一尺,也比後一種法子省一個人。」

「耕完後又當如何,還請王大人指點?」

王元正道:「溝中是濕土,地力更佳,種子都要播在溝中,若是種麥,三月就可以開始了,只是今年便只有一熟。我和劉兄說一法,不若種熟白蘿蔔一料,四月即可收,四月又可種蒜,五月又可收一料,種完又栽小藍,到九月收後,便可種今年的冬麥了。如此每年可多熟。劉兄可算問對人了,否則一般農夫便只知谷麥,豈知這輪作間種之法。」

劉民有一聽全是蔬菜,沒有主食怎麼能行,遲疑著說:「如此一來今年就沒了麥收,這是主食,有沒有其他法子。」

王元正搖頭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如此可以不閑置地力,否則就只收一季麥子,地也養不肥的。」

劉民有跟幾個軍戶老農學習過,但那幾個五保戶也不太說得清,聽王元正如此專業,只好謝過,打算按此法下種。

王元正過來主要便是說糧店一事,劉民有答應在新建的民戶區留出一間門市,年租一兩銀,只不過是象徵性的收取。定下此事之後,王元正便帶著自己幾個手下離去。

劉民有想著今年又沒有麥子收,就還得買糧,人數一多,支出又是一大筆。搖搖頭正要去施肥,旁邊一個在套犁的農戶突然道:「先生,那位大人說的不對。」

「哦?」劉民有轉頭一看,是個斯斯文文的年輕農戶,正是這次新招來的流民,眼神靈動,不像一般軍戶的獃滯,不由來了興趣:「你為何說他不對?」

那農戶放了手中的繩子,「劉先生,方才那位大人所說是輪種連作之法,但這塊地拋荒已久,地力不足,光靠糞力難以補足,今年無論如何耕種,也不得好收成,所以今年最要緊是肥地,而非強求多熟,若按那位大人所說,只用到溝中地力,幾料收成都少不說,也無法肥田。」

劉民有聽他說得煞有其事,有了興趣,問他道:「那你說如何種植?最好能做個樣子看看。」

周圍的軍戶都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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