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十七章 威海衛

威海衛,在登州府寧海州文登縣境內,離登州三百二十里,設立於洪武三十一年,將文登縣辛汪都三里東北近海處划出,取「威震海疆」之意,得名威海,算是較晚的一批衛所,下轄左前後三個千戶所,只有三千多人,遠少於一般衛所的五千六百人,永樂元年修建衛城,城周六里十八步,高三丈,寬兩丈,護城河寬一丈五尺,深八尺,規格比起薊州和天津就小了許多。

一艘福船和一艘朱印船繞過青島、黑島,停靠在威海衛城外碼頭上,宋聞賢、陳新劉民有等人下船後經過較場,大搖大擺進了城,一路所見的士兵幾乎就不叫士兵,沒有一個穿著整齊的衣服,後世的乞丐都比他們穿得好,歪歪扭扭的拿了把纓槍或鏜鈀,縮著手腳躲在城門背風的地方嗎,街上有些店鋪,行人稀少,一副冷清模樣。進城後劉民有就帶了幾個士兵去買糧食,作為開拓階段的口糧。陳新和宋聞賢則直接去威海衛指揮使官署。

因為現在是到登萊巡撫管轄的衛所,宋聞賢手執巡撫的手札,下來就是領導,陳新便只能暫時充當下屬,落後半步在宋聞賢身後,到了東街的威海衛指揮官署。

一名掛著鼻涕髒兮兮的衛兵上來盤問,宋聞賢拿起架子,看都不看那衛兵:「我乃都察院副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孫大人屬下參隨,此來有重要公務,叫你們指揮使出來。」

鼻涕小兵一聽是登萊巡撫的親隨,驚得張開嘴,那兩筒鼻涕差點滑進嘴裡,他馬上用力一吸,把鼻涕又回收進了鼻腔,然後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官署,不一會叫出來一個中年商人模樣的人來。他一見宋聞賢就作揖打躬的行起禮來。

「這位不是宋先生嘛,先生還記得下官否,下官是威海衛指揮同知王元正,兩年前前往拜會李大人,便是先生接洽的。」

宋聞賢看了半天,沒想起來,這些衛所官人太多,有些幾年才來一次,隨口道:「原來是王大人。」

王元正連忙把兩人讓進去,進了二堂後,請宋聞賢坐了上位,殷勤的安排人端來茶水,陳新知道官場規矩,雖然自己有後台,但王元正畢竟是同知,比自己高了好幾級,在右側下首坐了。

宋聞賢喝口茶後,問那王元正:「王大人,我此來有一封孫大人手書,要親自交給楊指揮使,不知楊大人何在。」

王元正一聽有巡撫大人手書,連忙道:「方才已經派人去請了,楊大人這幾日身體不適,一直在調息。」

這些衛所官平日事情不多,不來上班也是正常,連這個王元正也是一身常服,可見平日上直多隨意,據宋聞賢打聽的消息,威海衛下面實授的,除了掌印指揮楊雲濃之外,還有兩個同知和四個指揮僉事,分理屯田、驗軍、營操、巡捕、漕運、備御、出哨、入衛、戍守、軍器諸雜務,平日各司其職,到了明末的時候,營操戍守之類早已停了,軍戶都是農民。

王同知態度恭敬,宋聞賢也只好等著,他閑著無事,問王元正道:「上次一見已隔兩年,不知同知大人在威海衛現在分理何事。」

王元正站起來回道:「下官分理屯田和漕運。」

「嗯,海上來的糧船眼下倒不多了,那王大人的事務,主要便是屯田了。」

「宋先生明鑒,江南來的遮洋船確實不多,每年不過運三萬多石,一般也不在威海停靠,若是遇到颶風,才在廟前海口暫避,一向事也不多。倒是屯田事務繁雜,下官日日皆是這類事務纏身,少了時間去拜會登州各位大人。」

宋聞賢看了陳新一眼,陳新對他微微點一下頭,宋聞賢會意後對王元正介紹道:「王大人,這位陳新便是上次垛集的軍戶,寧錦之戰截殺建奴細作,因功升為百戶,巡撫大人十分賞識,做主讓他納級為千戶,以後便要安置在威海衛。」宋聞賢現在代表巡撫衙門,也不說要王元正關照的話,他有巡撫的手書,言語中再把陳新抬高一些,王元正便知道該怎麼做。

威海衛出具過陳新的納級文書,王元正知道這人是鍾道台安置的,現在巡撫大人也寫了手書,背景很雄厚了,他也不顧官場體統,站起身來對陳新一躬身道:「原來是陳千戶,日後屯田上若有什麼難處,只管開口,下官定當儘力籌措。」

陳新還是按官場規矩,跪下對王元正道:「下官初來咋到,許多不明之處,還請王大人多多指點。」

王元正看陳新不因為有後台就擺架子,放下心來,威海衛上面的婆婆一大堆,都是得罪不起的,很多人有親眷在這裡經商,平日鬧出事來也讓他們這些小官頭痛,看這陳新倒是斯文識理的樣子。

王元正親手扶起陳新,客氣的道:「陳千戶此來有多少人手需安置?」

「下官帶來一百餘人,多是壯男壯婦,想把他們都垛集為軍戶,請大人分置些田土,也好讓他們早日開始屯田。」

王元正一臉為難,他沒想到這個實授百戶居然真帶來了一百多人,按明初的定製,每戶是五十畝,一百人便是五千畝,但衛所好點的田地早已被侵吞一空,他自己便佔了一千多畝,軍戶大多已經變成各官的佃戶。

宋聞賢在一邊提醒道:「孫大人的意思,陳千戶在海上截殺過建奴細作,日後這附近海上巡查也是要做的,需安置一個靠海的墩堡。」

他把孫大人一抬出來,王元正心頭髮緊,只好道:「下官儘力便是,一會楊指揮使到了,下官再與楊大人商議,無論如何要撥些田土出來。」

陳新知道要乘著這機會多要東西,否則宋聞賢過幾日一走,這些人便要找無數理由推搪自己,田土他還是想要一些,總能收些糧食補貼一下。

正在這時,後堂轉出一個身穿紅色武官服的胖子,胸前一個豹形補子,腦袋圓嘟嘟的,身上官服把官服也撐得圓圓的,如同一個大球上頂了一個小球,絲毫沒有軍戶的窮困瘦弱模樣。

他一看到宋聞賢,滿面的親熱,堆起一臉肥肉,邊走邊拱著手上來道:「宋先生大駕,弊署蓬蓽生輝,怎生不早些通知下官一聲,也好親自在碼頭迎接,結果累的先生在此久候,失禮失禮。」

陳新看著這胖子,三品的武官,看他也沒先和王元正打招呼,多半就該是掌印指揮了。

果然,宋聞賢也不拿架子了,站起來回禮,笑著道:「楊大人心寬體胖,比上次更見富態了,聽說又納了兩房小妾,前些日子才得知,沒及到場恭賀,在下失禮才是。」

這人便是威海衛掌印指揮楊雲濃,看他這副樣子,平日油水應當很是不少,這畢竟是一衛的首官,陳新再有背景,也要尊重這個現管,立即跪著見了禮。

楊雲濃三步並作一步,以不符合他體型的速度一把抬著陳新的雙臂:「快快請起,這位就該是勇擒建奴細作的陳千戶了,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看這雄壯之態,要說巡撫大人怎地是巡撫大人,這看人的眼光就不是我等可比。」

他幾句話,既捧了巡撫大人,又捧了宋聞賢和陳新,不管領導在不在場,都要抓住一切機會拍馬屁,此人看來深得官場之道,而且記心非常之好,陳新在心中已把他定義為官場老油條。

衛所的掌印指揮是在衛所有資格的指揮使、同知、指揮僉事中挑選,每五年重新考績一次,原來是山東都司府考核,現在就是登萊巡撫和海防道,考績也是他們的重要收入來源,孫大人考績完下面的人,自己也要拿著銀子去京察,銀子又得往上面送,所以考績只是名義,銀子和為人才是最重要的,只看這楊雲濃的待人接物,便比王元正高出兩個檔次,他當掌印指揮實至名歸。

宋聞賢呵呵笑著,還了一個馬屁:「孫大人的眼光自然不用說,他對楊指揮使也是很看重的,由此可見楊大人也是難得的國之幹才。」

兩人同時哈哈一笑,再互相吹捧兩句後,宋聞賢言歸正傳,拿出孫巡撫和鍾道台的手札和書信,遞給了楊雲濃,楊雲濃接過後雙手高舉,跪在地上拜了一拜才把書信小心的拆開。

陳新自然知道書信裡面不外乎是讚揚自己的,然後要楊雲濃酌情安置,雖然不會說什麼優待的話,但專門寫來信件就是表明了態度了。楊雲濃恭敬地看完書信,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他把書信再小心的裝好,雙手放在茶几上,才抬頭看著宋聞賢,「兩位大人在信中都一致稱讚陳千戶,下官這心裡真是感激啊,兩位大人能把這麼強幹的虎將派來威海衛,實在是下官之幸。」

陳新連忙客氣一番,這位上官看來也不好對付,書信和口信都帶到了,他滿口讚揚,沒一句有用的。陳新不好說話,宋聞賢當然不容這位大人打哈哈,直入主題道:「方才在下跟王大人也說過,陳千戶和他的手下都是海上雄兵,兩位大人把陳千戶安置於此,並非有何私心,實在是為防建奴細作浮海而來,在我大明腹地興風作浪,這層意思楊大人應當是懂的。如何安置好陳千戶和他的手下,便關係到這海上巡防的實效。」

「還是宋先生說得透徹,下官必定安置好。」楊雲濃小眼睛轉動幾下,他其實沒太明白兩位大人安插陳新的意圖,捉建奴細作的理由只是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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