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九章 千戶離京

魏忠賢出京的第二日,陳新再次站在兵部門前,他來領取他的千戶告身和敕碟,幾個兵部的文官看到他,居然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待遇與上次大大不同。當他再見到錢元愨的時候,錢元愨堆滿了笑,也不要求陳新下跪了。雖然陳新仍然是個破軍戶,但眼下在京師人人稱讚,錢元愨那日被陳新陰了一把,不過他在最後時刻彈劾魏忠賢,前途也是十分光明,他反倒感謝陳新當時那句話,讓他也勉強得到倒閹先鋒的名聲。

「陳兄,你的納級之事已經辦妥,黃侍郎一看是你,馬上就准了,今日便可領走告身。」錢元愨堆著笑,跟陳新拱手,也不再叫他陳百戶。

陳新還禮道:「多謝錢主事了。」

錢元愨做親近狀對陳新道:「陳兄一身正氣,那日本官多有得罪,萬望見諒。不知陳兄這些時日住在何處?可有人對你不利,若是有人為難你,只管和本官說。」

「錢大人客氣了,為難那倒沒有,我都在京師各處走動。下官窮鄉僻壤來的,難得到京城一次,自然要到處看看。」

錢元愨親自拿過千戶告身給陳新,又故作親密道:「眼下陳兄名動京師,直斥權奸,人人敬仰,前些時日有御史上疏,說你辱罵上官,又是三品以上的在京官員,按大明律當杖一百,這奏疏交上去就留中了。」

陳新有點驚訝,他也沒研究過大明律,原來罵上官的處罰這麼重,要是早幾天被魏忠賢一夥抓住,一百杖下來,自己哪還有命在。

錢元愨繼續道:「陳兄你不知,後來國子監的錢嘉征以監生上書,同樣有言官認為他違制,要求處罰他,最後皇上說功過相抵,不做責罰,你這事也就是同樣辦了。」

陳新這才放心,也就是說崇禎已經知道自己了,有了這個名聲,到了威海也就好做事了。宋聞賢在一旁雙目放光,這些日子他的心情從谷底慢慢又上升到頂峰,現在他對陳新倒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很清楚這是陳新故意為之,連那幾個行刺的人,也很可能就是盧驢子他們。現在看來,效果非常好,連皇帝都知道了這個小小千戶,說是功過相抵,但皇上心中肯定是讚許的。即便是孫國楨和錢道台,以後也未必敢隨便給陳新小鞋穿。雖然現在沒有什麼實際利益,但對以後來講卻非常有利。

陳新照例悄悄給錢元愨塞過去一錠銀子,這位兵部主事可是真正的現管,陳新那天陰他的目的是逼迫他倒閹黨,免得給自己升千戶製造麻煩。現在錢元愨因禍得福,正好結交上。

等兩人走出兵部大門,宋聞賢佩服的看著陳新道:「千戶大人這份火中取粟的膽量,確實為兄不及,而且運氣也是不錯的,連你辱罵上官的過錯也抵消了。只是似乎沒有什麼實際好處。」

陳新暗叫聲僥倖,閹黨殘餘猶在,萬一碰到打板子的是閹黨的人,一百板子下來多半完蛋。好在魏忠賢倒了,錦衣衛和東廠的頭頭知道大事不好,最近都偃旗息鼓,沒人敢出來惹事。他客氣道:「只是運氣好而已,好處嘛,眼下看不到,不過這名聲就是本錢,那些言官御史拚命要爭的,不就是這麼個東西么。」

宋聞賢點頭繼續問道:「名聲確實是好東西,有時比銀子還管用,陳兄弟你眼光如此精明,那你看魏忠賢的黨羽,還能剩下多少?」現在人人都知魏忠賢大勢已去,宋聞賢現在也不再稱呼廠臣,直呼魏忠賢之名。

「皇上當然要窮追猛打,除惡務盡,最主要的京師中的官員,凡是依附魏忠賢的,定然要免掉,外地的實權人物,也是要換了的。」

宋聞賢疑惑道:「魏忠賢竊據朝綱多年,地方督撫如果不依附,哪裡能當得穩當。難不成全部換一遍?」

陳新笑著搖頭道:「當然不能都換,我估計只看一個標準,凡是給魏忠賢立過生祠的,都是要丟官的。」

宋聞賢愣了楞,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陳新奇怪的看過去時,聽這個壞書生懊悔的道:「那李嵩就給魏忠賢立了生祠,他定然也是要被免官的,早知道他要落得如此下場,我就不該還他那一萬八千兩。」

……

兩日後,勇斗閹黨的陳新悄悄出京,他走之前去看了一次楊維垣,楊維垣如歷史上一樣,兩頭得好,他原本是閹黨,現在魏忠賢垮台,他倒成了倒閹黨的第一人,而且因為受到刺殺,更顯得他是棄暗投明、迷途知返。陳新當時大罵崔呈秀也並未給他惹上麻煩,他對陳新的救命之恩還是頗為感謝,讓陳新日後到京,一定到他家做客,陳新自然發揮特長,大拍馬屁,又送了一份百兩銀子的禮物,使得楊維垣對他印象更佳。

陳新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廣渠門,沒有人來歡送他,他來這一趟京師,已用了一個月,雖然收穫了名聲,但還不能轉化為實際利益,投機的機會已經利用完,後面的前途,就要靠實力慢慢來拼了。

留下秦律方在京師,陳新等七人分作兩批,在城門外會合後,當天就到達了張家灣,原本走陸路可以不走張家灣,但陳新要來招募縴夫。幾人晚上就在張家灣投宿,外面太冷,大家也都不願再出門閑逛,吃過飯後,宋聞賢便來到陳新房中,看陳新正皺著眉頭拿著本書,一邊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畫著什麼,桌上還放了另外幾本,陳新看得十分認真,連宋聞賢進來,陳新也沒抬頭。

宋聞賢好奇的拿起一本,一看封面是《練兵實紀雜集》(注1),還折起了一頁,宋聞賢隨手翻開折起的那頁,寫的「卷三將軍到任寶鑒」,隨便看看,開頭部分全是到任的吉時,估計應該是陳新在京師買的,等著千戶任上用的。

大明的武官,凡是識字的,都要買一兩本戚繼光的書,現在市面上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練兵實紀雜集》,基本是天啟二年的刻印版。

宋聞賢撇撇嘴,把書又扔到桌上,這武人看的書他沒有絲毫興趣,他問陳新道:「千戶大人定下良辰吉日沒有。」

陳新抬頭看看宋聞賢:「總要回去看了再說,走的時候太急,也不知衛河上凍沒有,要是船被凍住,就只有走陸路去威海了。」

宋聞賢搖頭道:「我是問陳兄弟你的親事,你這實職百戶何時到任,難不成還跟戚大帥一樣選個吉時。」

陳新聽他暗諷,也不生氣,放了書笑道:「親事很快,不過我估計孫大人鍾大人現在也無暇管我的家眷了。」

宋聞賢現在的東家是孫國楨,不過宋聞賢對這位東家沒有半點忠誠,這位孫國楨可能也是閹黨,登萊巡撫如此重要的位置,恐怕他也坐不了多久了。一旦陳新在威海衛立住腳,分出去份子就可以更少些。

宋聞賢賊眼亂轉,眼下他能用來和陳新合作的東西越來越少,陳新的實力卻越來越強,只看他明日要去招募縴夫,便知道他要培植自己的人馬,到時船上的人一換,自己就全得看他臉色吃飯,以前那樣的五五分賬就別想了。不過眼下他不過一個納級千戶,實職百戶,合作可以,投靠過去似乎太丟臉了,說出去會笑掉別人大牙,所以宋聞賢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現在鍾大人畢竟是海防道,他既然要求陳新的家眷到登州,也是要照辦的,如果他跟著李嵩和孫國楨倒霉的話,宋聞賢倒很樂見其成,雖然新官要重新收買,但價格肯定不會超過鍾道台,因為當年趙東家的關係,這人對海貿利潤一清二楚,瞞騙不過,現在更是佔到了三成多的份額,要是另外來一個海防道,說不定更低的價格就能收買。

宋聞賢想到這裡,對陳新試探道:「陳兄弟,家眷還是要送去登州的,不過若是陳兄弟捨不得,咱們倒可以想想其他法子。」

陳新盯著宋聞賢看了一會才道:「宋先生是說在魏忠賢那生祠上做點文章?」

宋聞賢輕輕一拍手:「跟陳兄弟說話就是省事,鍾道台人倒是好的,不過就是心狠了些,若是陳兄同意,我可以再跑一趟京師,不過這上疏一事,就要陳兄弟找個路子。」

陳新知道他說的是楊維垣,正好他就是御史,又是倒閹黨的先鋒,他來上疏是很可能成功的,陳新原本也打算維持楊維垣這個關係,畢竟自己擔了那麼大風險才結交下這麼個人,平時當然要多多走動。

「這事倒是可以,不過那修生祠的奏疏應當是李嵩上的,如何能把鍾道台拖下水?」

宋聞賢一臉奸笑:「奏疏是李嵩上的不假,不過那生祠的位置卻是在水城中。」

陳新想了想道:「水城倒是海防道管得著,非要拉到一起也有些道理。」

「豈止有些道理,當年李嵩是登萊巡撫,他和山東巡撫一同上疏,修了兩個生祠,一個在濟南,一個就在登州,登州這個生祠便修在蓬萊閣旁邊,熹宗賜名流鴻祠,這修建監督,都是鍾道台忙前跑後,他被拖下水,正是應有之意。」

陳新也露出奸笑道:「如此一來,這幾位大人的份子就都省了,可是萬一新來的大人胃口更大怎辦?」

宋聞賢不屑道:「換個大人又豈知海貿利潤,連我們在做海貿都不知,一年送他一兩千兩銀子,便要把咱倆待為上賓,哪像現在,還要送家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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