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八章 名聲鵲起

宋聞賢進得院子一看,盧驢子等人都已經在這裡,才知道陳新根本是早有計畫,所謂買商鋪全是胡說。不過他已經上了陳新賊船,現在走不掉不說,走掉也不敢去錦衣衛告發,不然陳新把海貿的事一說,孫巡撫和鍾道台也不會放過自己。

宋聞賢氣呼呼的找了個凳子坐了,陳新陪著笑,跟他告個罪。然後拉過秦律方到一邊,對他道:「律方,這附近街坊也認得你,你這幾日多出去轉轉,其他人盡量不出去。」

秦律方點頭道:「那我一早就出門,去棋盤街附近喝茶。」

陳新想想道:「不用去棋盤街,就在崇文門附近,平日去哪裡,你就去哪裡。總之不要做與平常不同的事,以免惹人生疑。」

秦律方答應下來。

陳新表面一臉從容,實際上他心中對錦衣衛和東廠頗為畏懼,他後世看過的一些電影和文學作品中,這兩個機構名聲太大,而且現在還在魏忠賢一夥手上,那田爾耕和許顯純都是「五彪」之一,京師百官對他兩人可是談彪色變,當然,楊漣、錢嘉徵這樣的死心眼不怕,但陳新很怕,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幾乎把他知道的秘密戰線的辦法都用了。心中仍然有點忐忑,只好自我安慰,偌大的一個京城,過百萬人,只要不是挨家挨戶清查,應該查不到自己。

接下來的兩日,陳新都沒有出門,除了秦律方之外,其他幾個大男人就在個小院子裡面關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外面人知道裡面有人,宋聞賢則有空就對著陳新埋怨,如同祥林嫂一般,陳新反正也無事,就當聽了評書。

但宋聞賢問清過程之後,卻完全覺得天塌了,陳新罵人之前還先在武選司交了納級文書,又自己報了姓名,也就是說,兵部的人全都知道陳新是誰,惹怒了九千歲,到時一查,自己幫陳新辦的假軍戶小旗、又幫他辦的納級文書、幫他引見的鐘道台……完了,宋聞賢再也無法笑眯眯的,以前他還指望著尚書大人可能並不清楚陳新的身份,現在看來,人家啥都知道了,若是順藤一查,自己難脫干係。

他現在一看著陳新就生氣,明明是來納級的,多好一件事,簡簡單單辦完了就回去,他非要搞出一堆幺蛾子來,現在把自己也給連累了。

秦律方十九日一早就出門探聽消息,據他第一日的觀察,有一些兵馬司的人在各個客棧查探,但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搜查,陳新略略放下心來,看來錦衣衛也不敢在這敏感時期搞大動作,估計也是擔心崇禎誤認為造反。

如果是悄悄查,以自己的小心,應該就沒事,只要性命能保住,就躲著等魏忠賢自己倒台就好了。

秦律方二十日回來時,一臉興奮,他急急關好大門,進到屋子對陳新高興的道:「大哥,你可出名了,今日茶館中都傳遍了,說一個山東姓陳的百戶,在兵部大堂痛罵崔呈秀,兵部一百多人都罵不過這個小小百戶,最後把崔呈秀氣得要請辭。」

陳新哈哈笑道:「原來我這麼厲害了。」

椅子上頹喪的宋聞賢突然來了精神,也站起來到旁邊認真聽著。

「還有呢,大哥那日在兵部大罵崔呈秀之後,他涉嫌刺殺楊維垣的消息也傳開了,正好五成兵馬司在鳴玉坊崔府外找到了兇手的衣服,都察院的御史群情洶湧,好多人十九日就開始彈劾崔呈秀,說他有雇兇殺人的嫌疑。聽說彈劾他的奏疏堆起半人高,崔呈秀已經上疏自辯,又再次請辭以回鄉守制。」

陳新急忙問道:「那皇帝批准了沒有?」

秦律方搖頭道:「不知道,還沒消息,不過大哥你名氣可大了,眼下你名字已經傳遍京師,人人都稱讚你勇救楊御史,又怒斥崔呈秀,有勇有謀,一定是個忠義之士。」

陳新淡淡一笑道:「本來就是忠義之士嘛。」他外表平淡,實際還是得意,說完他就興奮的搓了搓手。

宋聞賢如同看到了希望,趕緊拉過秦律方問道:「你說,人人都在稱讚陳兄弟?」

「當然,都有說陳哥的評書了。」

宋聞賢張著嘴,愕然半響後嘆息道:「當年楊漣等人還不是一樣四處稱讚,結果那又如何,陳兄弟你……哎。」

宋聞賢也說得不想再說了,他一連兩晚沒睡著,每每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錦衣衛如狼似虎到登州他家裡捉拿他。

陳新也不勸宋聞賢,看著這個壞書生一臉焦慮,暗自得意,你這壞書生也有今天。

……

陳新在兵部大堂大罵在任本兵,大明歷史上不是沒有這種異類,大多是言官御史,在朝堂上打架的也不少,但以一個百戶敢到兵部大堂鬧事的,他卻是第一個,再加上他救過楊維垣,名聲很快傳遍京師,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點人物,人人都認為他救下楊維垣的時候,發現崔呈秀是指使人,因此出於義憤,一怒而去兵部大罵崔呈秀,大家都覺得他既不畏權奸,仗義執言。

但他在那日之後,就從眾人視線中消失,都在擔心他會不會被閹黨害了,豈止這位大英雄正膽戰心驚的躲在正東坊中。

十月二十日,比歷史上早了一天,崔呈秀上疏自辯,稱與楊維垣遇刺一事無關,同時以回鄉守製為由請辭。從這時開始,陳新和劉民有這兩隻蝴蝶終於開始細微的影響歷史大勢。

十月二十一日,崇禎這次批准了崔呈秀的辭呈。兩派勢力似乎達成了平衡,但大量的中間派卻看到了閹黨衰落的信號,紛紛站到皇權一方。

十月二十三日陸澄源彈劾魏忠賢;

十月二十四日賈繼春彈劾魏忠賢;

……貴州道御史吳尚默上疏要求重處崔呈秀;

……錢元愨終於出手,彈劾閹黨十餘人;

……兵科都給事中許可征疏劾崔呈秀崔凝秀兄弟,崔凝秀免職;

……戶科都給事中叚國璋疏紏吏部尚書周應秋;

……浙江嘉興縣貢生錢嘉征疏言東廠太監魏忠賢十罪;

十月二十八日,魏忠賢請辭東廠太監,崇禎批准,安置鳳陽皇陵,十月二十九日便出京。閹黨樹倒猢猻散,原來的同志錄上的官員們紛紛上疏請辭。

隨著閹黨的倒台,陳新的名聲更加響亮,東林黨也認為他雖然只是武官,但卻非常正直無私。

陳新看著這幾日自己匯總的信息,魏忠賢的失勢如此之快,可能連崇禎也沒有想到,究其根本,還是文人心中對閹人的那種蔑視,只要魏忠賢略微失勢,便是牆倒眾人推,閹黨之中也缺乏凝聚力,可以說,根本就不叫什麼黨,不過是聚集在魏忠賢身邊,以權力和利益糾合的群體,更多的是被東林逼得投到魏忠賢這邊,就連魏忠賢本人,也是被東林逼得跟他們作對的,因此閹黨一直就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理念,反正就是跟東林斗,然後跟著廠臣升官發財而已。

陳新對魏忠賢的認識,肯定是干過不少壞事,但也不是沒幹過好事,在國家一些大事上,魏忠賢也並未按個人喜好或團體利益來決定,天啟一朝,前期連續的丟失遼瀋和廣寧,遼東形勢岌岌可危,魏忠賢大權在握的四年,遼東前線形勢逐漸穩定下來,財政情況也比後來的崇禎時期好得多。

後世的歷史學家人人皆在聲討魏忠賢的礦監,稅監,陳新認為最奇怪的是,那些歷史學家,生活在被稱為稅賦痛苦指數全球第二的國度,繳納著各種各樣知道和不知道的稅,卻會認為明朝的士人和煤老闆可以不交稅,甚至說三十取一的商稅會影響初期資本主義的發展。陳新倒想讓他們去看看同時期的英國和日本,一年稅收與收入比是多少,總額是多少,有多少人口,英國資本主義又發展起來沒有,如果他們站在面前,陳新很想一口口水吐過去。

打倒閹黨的東林黨人,滿足了他們的道德優越感,但他們的治國之才,未必好過這位目不識丁的流氓,或者說,比魏忠賢更差。

無論如何,這位李進忠的傳奇一生也終於要走到盡頭。從他出京之日開始,眾言官群起攻之,崇禎遂諭兵部,隨便找了個由頭:「魏忠賢本當肆市,以雪眾冤,姑從輕降發鳳陽,豈臣惡不思自改,輒敢將畜亡命,身帶凶刄,環擁隨護,勢若叛然,朕心甚惡,著錦衣衛即差的當官旗前去……」

在魏忠賢出京的那天,躲藏了十多天的陳新,終於可以重新出山了,而這時,他已經和楊維垣兩人成為了最先攻擊閹黨的英雄人物。可笑的是,這兩個人都是心懷叵測。楊維垣是授意於魏忠賢攻擊崔呈秀,而陳新則壓根只是為了獲得名聲。

有少許人明白,但在打擊閹黨的如潮輿論下,沒人在乎這些小節,這兩人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北方其他一些地方,當然是越傳越離譜,陳新已經傳言成了張飛、李逵那樣的形象。

「該出山了。」陳新揉揉額頭,躲了十多天,危險終於過去,可以重見天日了。

天啟七年十一月初六日,魏忠賢在阜城縣聽聞錦衣衛前來的消息後,自縊於旅店,與他一起自縊的,只有一個宦官李朝欽。但是他想不到,十七年後崇禎自縊時,同樣也只有一個宦官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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