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披荊斬棘 第六章 如此上書

在這微妙的時候,彈劾崔呈秀的出頭鳥受人襲擊,楊維垣管家報到了北城兵馬司,第二日便傳得滿朝皆知,五城兵馬司自然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馬上派了人保護楊維垣府邸,當日就開始調查,很多人都認為是崔呈秀所為,但聽說楊維垣沒有指證崔呈秀,同時傳出來的,還有一個山東來的百戶,一人擊退三名兇徒,救下了楊維垣,聽說還受了傷,不過大家對他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此時的陳新正在崇文門外正東坊僻靜的院子中,聽著盧驢子的講述。

「昨日我們出了方家衚衕後,先到扁擔衚衕,路上換了外袍,然後從一道衚衕到崇文門,又到燈市後繞回崇文門大街。路上都按大哥你說的,三人分散行走,相隔十步。中間調頭三次,沒有發現有人跟隨。到這裡的時候也是間隔一段時間才進來一個。」

「換下的衣服處理好沒?」

秦律方道:「我走宣武門入內城,扔到崔呈秀所在的鳴玉坊附近了。」

「好,你們都幹得不錯。」陳新讚許道,「我們現在對付的人都是朝廷權貴,凡事都要小心,寧可多費些事,也要穩妥第一。」

張大會和海狗子也點點頭,畢竟他們都知道毆打朝廷命官是重罪,而且陳新叫他們途中換衣,分散行走,並在人最多的燈市繞行,是為了消除可能被調查的特徵,讓三人都覺得十分新奇。

「從今日起,你們三人都在這裡不要出門,律方。」

秦律方答道:「啥事,大人。」

「你每日買吃食只可買一人份量,其他人的吃食可預先備好了。」

「備好了,按大人說的,到京師後隔幾日多買些,沒引人注目,不過只夠三人吃一個月。」

「夠了,律方你也幹得不錯。你還是按你原來一樣,每日出門喝茶看戲。不要有不同。」

「明白了,大人。」

海狗子一臉傻笑問道:「陳大哥,我們都不出去,你一個人要是遇到青皮啥的,怎辦呢。」

陳新嘿嘿笑道:「大哥一人打你們三個,還怕青皮」

四人知道他說昨日之事,都笑起來。

陳新笑完才道:「還有代正剛和朱國斌,放心吧。」

盧驢子有點疑惑的問陳新:「大哥,咱們這麼打那楊維垣一頓,有啥作用?是不是大哥救了他,皇帝要升你官?」

陳新搖搖頭:「皇帝沒那麼容易升你官,大明各項升遷都有典制,也不是想升就升。」

「大哥,那咱們不是沒好處了么。」

「有的,不過還要做一件事。」

「啥事?」

「罵街!」

……

千步廊西側的兵部官署,分武選清吏司,車駕清吏司,職方清吏司,武庫清吏司,每司各有郎中、主事,各職司都是文官。明初曾設五軍都督府,負責全國衛所的管理,出兵時由兵部臨時任命統帥,授予將印,出征歸來交印,自明中以後,衛所糜爛,且文官地位早已壓制武官,武軍都督府的職位都成了武官的署職,軍政權力盡歸兵部,甚至直接干預前線統帥指揮,已是大明武裝力量的最高管理和指揮機構。

此時剛到午後,兵部大門和大堂中身穿各類武官、文官服的官員來來往往,似乎與平日也沒有不同,表面十分平靜。

八月新皇登基後,開始時並未更換官員,但從閹黨連續的試探中可以看出,形勢仍然微妙,雖然閹黨佔據大部分權力部門,但皇帝佔有道統,崇禎登基一個多月後,優勢在慢慢轉移。風口浪尖上的兵部尚書崔呈秀已經兩次提出辭呈,雖然皇帝沒批,但兵部各司官員都是官場老麻雀,知道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十七日突然下旨,升武選司郎中江士英為浙江提舉副使,職方司郎中劉嘉遇為湖廣副使,這兩個司是兵部最重要的部門,提舉雖是肥缺,但畢竟只是副的,明升暗降,而且既然下了旨,說明內閣和司禮監都無異議,大家都猜測或許廠臣是要放棄崔呈秀。

而且昨日恰巧楊維垣再次上書彈劾崔呈秀,下班路上就遇刺,這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在眼下的敏感時期,大家都認為崔呈秀有很大嫌疑,按慣例,崔呈秀恐怕又需要上疏自辯並且請辭。一些御史聽說此事後,已經開始準備再次彈劾。

新任的兵部武選司主事錢元愨在武選司大堂中養神,江士英調任,武選司便暫時由錢元愨主理,這個職位是個肥缺,他已經做好了發財的準備,不過要發財發得長久,還得懂政治,站對位置很重要,錢元愨也沒下定決心,他打算再觀望一下,但崔呈秀似乎可以打了。

門外腳步聲響,錢元愨眯著眼瞟了一眼,一個高大的穿百戶官服武官帶著笑走了進來,斯斯文文的,倒沒有一般武夫的暴戾之氣。

「粗鄙武夫!」錢元愨還是在心中罵了一句,又把眼睛閉上養神,這樣的六品武官,在他眼中和掃地煮飯的也差不多,雖然自己也一樣是個六品。

旁邊一個書辦懶洋洋的道:「這人有何事?」

「下官武職納級。」陳新笑著拱手道。

那書辦問道:「何職納級?」

陳新心中暗罵,明明是百戶官服,瞎了狗眼了,不過他還是和氣的道:「下官是實職百戶,想納級為千戶。」

「嗯,文書可出具好了,戶部納銀回執可在。」

陳新從懷中摸出拿出文書,雙手託了,送到那書辦面前。文書伸手一接,在下面摸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他摸摸大小,大概有五兩,這百戶算是識得大體,淡淡的點點頭,悄悄接了。

書辦把文書翻看一番,無甚問題,他給陳新使個眼色,頭輕輕朝錢元愨一擺。口中道:「這位是武選司錢主事,納級之事便是錢大人主理。」

陳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原來是錢大人,下官匍到京師,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失禮了。」

錢元愨眼都沒睜,從鼻孔裡面嗯了一聲。這個千戶還算知道文貴武賤,也不叫他起來,淡淡道:「文書雖說齊備,但官品事涉職科官體,即便襲替,也要考弓馬論軍功,非有德才者不可。」

錢元愨所說都是明初的事,那時候武官有田地有人口,位高權重,欺負文官的事時常發生,但現在已經是明末,還有個屁的考弓馬,陳新大聲道:「下官弓馬嫻熟,倒是沒讀過多少書,日後是要向大人多多請教的,但下官確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望大人成全。」陳新一邊說著,一邊把文書恭敬地遞上去,文書下的手中夾了那顆騙來的東珠。

錢元愨還是閉著眼,頭靠在椅背上面悠然道:「日後武職舉用,千戶以下納級不許任千戶以上實職,你可想清了?」

「想清了,下官的心思也不過為祖上爭個臉面。」

錢元愨這才慢悠悠的拿過文書,摸到下面的珠子,他臉色絲毫不動,這些六部京官工資都不高,都盼著升職或外調一個地方肥缺,每到有實缺的時候,就要大把花錢,所以那時有朝官說,每年的官員升調之費用,便是幾個遼餉。

錢元愨微微一摸,知道是顆不錯的珍珠,乘著看文書的時候瞄了兩眼,好像還是東珠,這東珠都產於遼東,眼下被韃子佔了之後,關內東珠價格漲了不少,錢元愨還算滿意,因為陳新文書齊備,只是個手續問題,有個價值幾十兩的東珠就算很給面子了。

「雖說千戶以下納級不許任實職,不過也非一概而論,只要有德才,也是有例外的。」錢元愨口氣微微放鬆,抬眼看到陳新還跪著,大度的讓陳新起來了。陳新每次跪這些人都是一肚子氣,最惱人是臉上還得裝出欣然之色。特別眼前這個破文官,跟自己一樣是個六品,那架子比三品的巡撫還大。

錢元愨翻看這文書,看到文書中威海衛三字,正要讓書辦去拿軍籍黃冊核對,突然想起這兩日傳言,不由問道:「陳百戶,你是山東衛所軍籍?」

「是,下官威海衛左千戶所百戶。兩年前才垛集到威海衛,因功升為小旗,今年寧錦大戰中,下官因擒殺建奴細作,升為百戶。」報給兵部的黃冊是三年前做的,宋聞賢專門囑咐過陳新,要說是兩年前垛集的,這樣就可以解釋黃冊為什麼沒有他名字。

「哦,如此就不必拿黃冊核對了,」錢元愨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他停頓一下後試探道:「陳百戶是何日到京,可曾聽聞昨日北城之事?」

「錢大人可是說楊御史遇刺一事?下官昨日正好在場。」

錢元愨眼睛睜開一點,認真打量了陳新一番,也不說好壞,問道:「原來那百戶便是你,聽說你還受了些傷?可重否?」

陳新撈起右手袖子,包紮的棉布上還看得到點血跡,口中道:「勞大人下問,些許小傷,不礙事。」

錢元愨現在相信了,不過他仍然沒有認為此人有什麼了不起。

他坐在椅子上裝作漫不經心問陳新:「你這百戶倒是有些武勇,當時那些賊人可有留下線索?」

陳新道:「下官也不算勇武,只是激於義憤,理直氣壯,他等兇徒理曲則氣綏,自然不是下官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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