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橫流 第三十九章 權錢交易

這李嵩人走茶涼,能拿回本錢該算不錯了,但孫國楨這邊未必需要送這麼多,陳新本來打算說送個八千兩,兩人再私分剩餘一萬兩,自己至少多掙個三四千兩。哪知這宋聞賢居然要全送。

一萬八千兩的晉身之階,送禮給內閣大學士三五千兩也夠了,如果只是求一個幕僚或吏職,哪用得著這麼多銀子,錢謙益出兩萬買狀元,他倒好,買個幕士一萬八。

宋聞賢看陳新樣子,以為他懷疑自己要獨吞錢款,忙解釋道:「我送他這份大禮,不過是為以後能在登州附近通行,否則咱們在天津採買裝貨,萬一被攔截,損失就大了,為兄自己也不過圖一個幕士,好日日接近各位大人,打通關節。正好陳兄弟也在,要不就把你官身的事一起辦了。」

陳新聽了沒有說話,在天津採買,貨物都是經大運河運來,一路上鈔關就是六個,加上運費、工資和轉手利潤,比產地貴不少,最好的方法是從江南直接購貨走海運去日本,但舟山群島海盜眾多,風險不小,不是有條船就能在南方做海貿的,自己現在本小力弱,還是在北方賺點小錢算了。這樣的話就需要這幾位大人提供方便,不過他還是覺得一萬八千兩太貴。

「趙東家當年為何要跟幾位大人合作,按說利潤這麼高,他只要送些銀子給水師的人就可以了,不需要讓幾位大人攙和進來,讓出這麼多份額。」

「陳兄弟你就不知了,那趙東家天啟五年時被水師攔截,殺了軍船上許多兵士,結果他船上的財副怕受連累,向另外一夥盜賊出賣了趙東家停船的河灣,結果把趙東家獨子給殺了,貨也被搶走,後來趙當家便找人尋到鍾大人那裡,說只要幫他剿滅那幫盜賊並拿回貨物,就幫鍾大人他們賺錢。是這樣來的,鍾大人李大人都是沒出一分銀子,最先的本錢都是從趙東家那裡分來的。」

陳新聽了才知道趙東家跟這幾位大人如此關係,宋聞賢又接著道:「這還不算,後來鍾大人嘗了甜頭,覺得不夠放心,把韓斌和黑炮幾人的家眷也弄到了這登州城裡,趙當家住在天津,他也跟我擺談過,只說年紀大了,想安生下來,讓家眷呆在天津也好,反正賺的銀子也夠用了。」

陳新點點頭,看來這碗飯還真不易吃,黑炮等人的家眷還在人家手上,原來讓的份額太大,自己也很難爭取。李嵩原來是白拿的銀子,要是依自己,一文錢也不給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這李嵩最後會當個什麼官,萬一當個閣老、尚書什麼的,到時候收拾自己易如反掌,崇禎一朝光閣老就換了五十個,陳新也根本就不知道幾個名字。權衡一下之後,還是不要心太黑,該孝敬的就孝敬好了,不過銀子花了自己也要拿點利息。

他想一會,對宋聞賢道:「宋先生,那孫巡撫新來,並不知原先李大人份額多少,這一萬八送出去,可別讓他起了更大的心思。再說李大人一任不過一年多,萬一這孫大人也是一年多,豈不虧得慌,倒是那鍾大人,他熟知海商情形,瞞騙不過,不如……」

……

鳥船穿過半月灣,向水城的水門開去,登州水城城周三里,高三丈五尺,厚一丈一尺,萬曆年間包磚,水城北方臨海,西北跨山,東南瀕河,南北各有一門,過水門可以直通遼海,後來的孔有德這群漢奸便是從此處逃走的,但現在他們還在遼東鑽老林子,跟以後的老闆幹得不死不休。

水門兩側城牆各有數門火炮,西面城牆沿著丹崖山蜿蜒而上,丹崖山頂便矗立著著名的蓬萊閣,蓬萊閣踞山面海,氣勢宏偉,景色極佳,是古代四大名樓之一,因海上經常出現海市蜃樓,而被稱為蓬萊仙境,傳說中八仙過海、徐福東渡就是在此處。

但宋聞賢和陳新都無暇欣賞,兩人心中各有所思,現在是下午,陳新和宋聞賢搭坐鳥船準備進登州,首先要找的便是登州海防道鍾大人。

「陳兄弟,凡沿海處不設兵備道,由海防道管兵備之事,你以後投了官身,也是求得著他的。」

「是,多謝宋兄指點,此事若成,日後請教宋兄之事更多。」

「無妨的。」宋聞賢眉頭還是微微皺起,顯然還在擔憂沒了依靠。

很快鳥船便進入水門,其中一個寬闊內港,停泊了十多艘軍船,岸上人來人往,挑工如蟻,四面城牆環繞,旌旗飛揚。陳新看了岸上一隊行走的官軍,多少有些雄壯氣勢,服裝和面色也比薊州和天津要好。

「宋兄,登州的兵士似乎比天津還強一些。」

「確實,登州北臨遼東,由此至旅順順風時一日可達,當年遼瀋失陷之時,浮海而來的遼東漢人不計其數,有些沒有船的,便自己扎木筏或直接抱根大木就出海,好多人死在海上,到了的也不少,是以登州遼民甚多,遼人體格壯實,臂力過人,對建奴又有國恨家仇,原本就是不錯的兵員。你看船上的朱國斌,便是當日浮海而來,半道被大當家救下的。」

「難怪如此。」

「哎,陳兄弟你或許不知,戚少保(戚繼光)便是登州人,早年襲替登州衛指揮僉事,後來才調去浙江備倭。要是如今戚少保還在,又豈容建奴跳梁。」

「原來戚少保是登州人。」陳新對戚繼光是真心佩服的,此人不但建立了威震天下的戚家軍,還著有《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等書,已經具有近代軍事操典的雛形,本人更是武功強橫,一生南征北戰,總能根據不同的形勢制定不同的軍事策略並取得勝利,以軍事天才形容毫不為過,陳新每次想到戚家軍一夜疾行一百一十里山路奔襲台州,便熱血沸騰,那該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說話間鳥船靠到岸邊,放下跳板,兩人跟著一名明軍把總,往海防道衙門走去,宋聞賢告訴陳新,那便是鍾大人的官署。官署門口兩邊各站兩名士兵,把總去找人通報時,兩人在門口等著,回報的人一會便回來,領了兩人進去。

陳新跟在宋聞賢背後,剛走到二堂門口,一個豪爽的聲音便傳了出來:「道石你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叫我日夜擔心,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陳新從宋聞賢背後探出頭一看,面前一個方面闊耳的高大官員,也留了一副美髯,身穿紅色官服,胸前一個雲鶴圖案的補子,頭戴烏紗帽,腳穿官靴,腰間系了一個革帶,一臉的喜悅之情。給陳新的印象便是頗有領導氣質。

「道石見過鍾大人,累鍾大人費心,此行都還順利,只是途中偶遇海寇,趙海明為保船貨,卻不幸身故。」陳新直到此時才知道趙東家名叫趙海明。

鍾大人一臉驚訝,隨即變為痛惜之色:「哎,趙當家這又是何苦,船沒了可以買,人沒了留下船又有何用,但他這份忠人之事的人品,卻並非人人能有,若我大明官軍也能如此,大明有福矣。」

「是,這都是鍾大人善待趙海明之故,他感激之下哪能不用心做事。」

鍾大人搖搖手,又關切的道:「道石你自己沒事吧,這海賊可是兇殘得緊,難怪前些時日我心頭突發憂慮,應當便是憂心你等。」

「託大人的福,毫髮無損。」

「好,這就好。」鍾大人一臉欣慰,他看到宋聞賢背後的陳新,問宋聞賢道:「道石,這位是?」

陳新連忙出來按宋聞賢的指點跪下行禮道:「在下陳新,見過鍾大人,鍾大人時刻不忘憂國憂民,那些兵士耳濡目染,定然更加用心殺奴。便是在下初次見到大人,也為大人的這份胸懷感佩不已。」

鍾大人撫著鬍鬚,將馬屁照單全收,「你這後生儀錶堂堂,方才所言,也可見有份忠義之心,快請起。」

宋聞賢等陳新起來,在一旁道:「陳新是船上財副,原本也是讀書人,憑著心中激憤,親手格殺了殺害趙當家的兇手,能文能武,眼下船上眾人都對他敬畏非常,倭國那邊李家公子,對他也是很欣賞的,陳新聽聞我說及鍾大人胸襟人品,非要跟來一仰尊容。」

鍾大人緩緩點頭,打量了陳新幾眼,宋聞賢的意思已經說得明白,此人已得到倭國李家的支持,帶此人來便是想用這人取代趙海明,他既是財副,財務都清楚,也不必再避開他。他先請兩人坐了,自己坐在主位,這才讓下人來上了茶。

宋聞賢等下人離開便開始彙報此次的收入,那倭國朱印船當然是不會提到的,他緩緩道:「鍾大人,此次出海,雖有些波折,但你的貨品毫髮無損,本錢是八千兩,原以為就只能賺的八千兩,碰巧的是,此次倭國缺貨,便多賺了八千兩,如此一來,鍾大人便該有兩萬四千兩。」

「哦!?」鍾大人輕輕說了一聲。

隨後宋聞賢又一臉惋惜:「只是可惜了李大人的貨,那海賊打劫之時,有一賊寇跳入艙中,走投無路之下放了把火,我雖全力搶救,但還是燒壞了李大人多半貨物,眼下剛好夠李大人的本錢,心中惶恐,還不知如何跟巡撫大人交代,請鍾大人責罰。」

鍾大人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心中滿意,他聞玄歌知雅意,宋聞賢的意思已經瞭然於胸,李大人人走茶涼,不在其位,不得其利也是應當的,這兩人還算識趣,找這個理由讓出近半利潤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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