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橫流 第二十四章 斑鳩腳銃

福船在平靜的遼海航行,水手們不時根據方向調整著風帆的方向,一路也遇到多艘船隻,大家互不理睬,即便趙東家是亦商亦寇,也不敢在內海亂來,況且還掛著登州海道的官旗。

離開海岸稍遠後,甲板上幾名水手扯開蒙布,幾門火炮出現在陳新眼前,船舷每側共三門火炮,靠船尾方向的兩門大弗朗機(註:不是千斤弗朗機),炮身旁邊放了七八個子銃,子銃尺寸也不小,母銃裝填口的後面還插有一個鐵閃,用於安裝子銃後的固定,是原始的炮閂。

最讓陳新眼前發亮的是靠船頭的一門火炮,他走過去細細查看,幾名炮手模樣的水手也不管他,此炮長約七尺(220厘米),陳新用手掌大致比了一下炮口,內徑約11到12厘米,身管與炮口的倍徑為二十,倍徑似乎偏小,但炮身具有紅夷炮前細後粗的典型特徵,炮身上有四道加固的鐵箍,炮身中段兩側一對炮耳,應當是明朝仿製的紅夷炮,另外炮身下還有一個矮小的炮座。兩舷各有一門炮,船頭車關棒旁邊也有一門,全船是三門紅夷炮和四門大弗朗機。

他看過一些紅夷炮的圖片,並不記得具體形制,看旁邊有幾名炮手,便打起幾人主意。陳新對旁邊一名炮手道:「這位兄弟,我能摸摸不?」

那炮手嘿嘿笑道:「陳先生摸就是,你們讀書人還喜歡這玩意?」

陳新有求於人,自然要奉承一下:「我這讀書人最喜歡與兄弟這樣的好漢交往,要是人人都象兄弟你這般能放炮,那韃子如何能佔了我老家。」

那炮手是個憨厚人,聽了好話,也不知如何回答,摸著腦袋笑著,明代的識字率不高,普通人對讀書人還是很敬重,方才那趙東家介紹陳新時又頗為客氣,所以大部分人對陳新還是有種尊重。

「那先生你摸就是,摸不壞的。」

陳新伸手一摸,感受著炮管上的金屬質感,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還從未接觸過這麼大型的兵器,想到自己撫摸的是一門火炮時,似乎是在感受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兄弟,能不能問問這炮有多重?」

「這個俺也不知道,總得有幾千斤吧。」

「用藥多少?」

「一鏟子!」

「一鏟子?那鐵彈多重?」

「老重了,好幾斤。」

這兄弟看來是個半吊子,陳新只好換個角度:「那你咋瞄準呢?」

那憨厚兄弟傻傻一笑:「瞄啥,老子抵著他打,看他跑得掉。」

陳新徹底無語,這人整一個山寨炮兵,知道問不出什麼,只好跟這個炮手隨便攀談起來,得知這炮手叫王足貴,山東人,原先是個漁民,跟著趙東家很久了,陳新發揮特長,一會功夫就和此人熱絡起來。

「陳財副可是喜愛火器?」旁邊一個陰測測聲音想起,又是那惹人厭的二當家韓斌,陳新轉過頭,回道:「確實如此,不過尚未用過。」

韓斌嘿嘿笑著:「陳先生既是讀書人,刀口舔血不太合適,不如就試試火器如何?萬一遇到個海賊什麼的,也好防身。」他見識過不少讀書人,以前那個老蔡軟蛋一個,這陳新今日落了他臉子,他便想讓陳新出個丑,這樣在船上地位自然就會降低,到時再慢慢擠兌這破賬房。

旁邊那炮手王足貴介面道:「那陳先生拿個鳥銃就是,那東西輕便。」

韓斌狠狠盯他一眼,王足貴憨頭憨腦,也不知道何處不對,只聽韓斌怒道:「你個傻子亂說甚,陳先生如此高大,當然要用大的,再說那鳥銃已分完了。」

王足貴抓抓頭道:「那還有啥火器大哩,難不成要陳先生用紅毛炮?」

韓斌笑著轉身一揮手,背後一個手下也是一臉嘲弄神色的過來,遞上一把粗大的火槍。火槍槍身在五到六尺之間,靠近槍托的槍管上支著一根夾火繩的蛇桿,槍口看著能放進一個指頭,至少有半寸以上,管壁也甚厚,看著怕有近二十斤。

陳新一看就明白了這韓斌的心思,他定是當陳新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看他拿不起這火銃出醜,這時的讀書人也確實大多如此,象熊廷弼和盧象升這樣的文武全才畢竟是鳳毛麟角,其他的多半都是羸弱得很,最多帶把劍附庸風雅,又極為鄙視武人,古時文人所追求的上馬為將下馬為相已無人再提。

此時甲板上剩下的人都是看過來,海上行船是這時代最兇險的事之一,水手都是最重勇力,都要看看這新來的賬房有多少斤兩,盧驢子也不知陳新力氣如何,生怕他受欺負,踏前一步,口中說著:「我來試試。」便要去拿槍。韓斌一個手下猛地上來擋住盧驢子,狠狠道:「二當家說過給你嗎?」

盧驢子毫不示弱的回過去「大當家說過不給嗎?」,直接貼到那人面前,兩人鬥雞般頂在一起,鼻子快挨到一堆去,此時趙東家和幾個小頭目都去了船艙,只有那不知底細的宋先生,笑眯眯的在一旁觀看,看著也不打算管閑事,其他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無人上前勸說,眼看要打起來,耳邊傳來陳新的聲音:「如此好的火器,正該我來用。」

鬥雞的兩人回頭看去,陳新已在眾人注視之下單手接過那把厚重的火銃,二十斤的重量不算什麼,但單手握持,還要靠較強的腕力維持槍身平穩,周圍一幫子水手轟然叫好,宋先生也是點頭微笑,盧驢子驚喜萬分,他沒想到陳新看著斯斯文文,手上卻如此有力,王足貴更是讚不絕口:「陳先生真不是一般先生,一手就能拿動這斑鳩銃。」

陳新雖是從未練武,但作為現代人,成長中的飲食營養不是明代可比,讀書時也經常參加體育運動,工作後辦了一年幾千元的健身卡,力量在同齡人中算中上水平,打架殺人可能比不過這幫海寇,但比力氣未必差了,那二當家以明代的讀書人水平來估計,當然大大失算,反讓陳新獲得不小的人氣。

陳新微笑看著對面韓斌那氣得發黑的臉,志得意滿的拿了一會,還是覺得沉重,反正目的已達到,改為雙手拿槍,低頭細細看起這槍來,他方才剛一看到時還以為看花了眼,但從外形和現在感受的重量來看,都應該是這時代歐洲著名的MUSKET重型滑膛槍,卻不知如何會出現在東亞海船上,剛才王足貴說是叫斑鳩銃,真是個奇怪的名字。(註:斑鳩腳銃詳細介紹和圖片見作品相關。)

他摩挲著槍身,還是如撫摸火炮般,如同擁有著一種強大的力量,都說男人心中有愛槍情結,陳新的理解是男人的力量崇拜,他人生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槍,而且極可能是十六到十七世紀的名槍MUSKET,今日看到的幾樣東西已讓他覺得不虛此行。

韓斌看著陳新臉上流露出的享受表情,微覺奇怪,不理解這個表情啥意思,看來這個賬房真不是那麼好對付,想到這裡,黑著臉轉身就走。

「二當家請留步。」

韓斌回頭道:「你想如何?」

陳新微笑拱手道:「二當家給一枝如此好的火銃,在此謝過。」

韓斌冷笑道:「哼,拿得動可還得用得來。」

「正是,所以我剛發現二當家還忘了給我幾樣東西。」

「啥東西?」

「火藥、鉛彈、火繩,還有叉棍,沒有叉棍卻如何打得准?」

韓斌原本就沒達到目的,哪肯老老實實給這陳新,「葯彈自己找,沒有什麼叉棍。」他乾脆耍起賴。陳新呵呵笑著道:「二當家可是事情太多,忘了還有個叉棍,想來這麼個棍子又不能吃,二當家肯定不會貪墨的。」

韓斌氣極,右手猛一指陳新:「你……」

「我帶你去找叉棍。」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陳新一看,是開始孤單坐在車關棒上那人,靠在桅杆旁淡淡看著自己,陳新方才就曾留心到他,只覺得他氣勢沉穩,有點淵渟岳峙的感覺,此時細細打量,見他面目英挺,神色間有一種不同於其他海賊的正氣。

韓斌連丟面子,不願再呆在此處,怨毒的看看那人,說道:「朱國斌,我記下了。」說罷帶著幾個手下回了下倉,甲板上十多個水手發出一陣輕輕的鬨笑,陳新搖搖頭,這韓斌氣度狹小,為人淺薄,看樣子在船上也是不得人心。

陳新對朱國斌道:「多謝朱兄弟仗義。」

朱國斌擠出點笑:「舉手之勞。」說罷直接從艙口跳下,也不走梯子,不一會又出現在艙口,右手在甲板上一搭,微借點力,輕輕一躍,又跳上甲板。陳新拍掌叫好,這朱國斌果然是個練家子,朱國斌左手遞過來一個帶鐵叉的棍子道:「就是這東西。」

陳新道過謝後接到手上,木棍底尖,高四尺多,正好適合此時明代一般男子支槍瞄準,對陳新稍微低了點,不過也可以將就,陳新拿著棍子和槍按著原來看過的一些方法比划了幾下,即便是在不夾火繩的情況下,操作也很不方便,很多時候需要單手舉槍,看來自己臂力都還需要專門練習。

朱國斌只是淡淡看著,不知懂不懂,還是王足貴過來,大略給陳新講解一番。他當然不會如莫里斯一樣分解成四十三步,只是說個大概,另外一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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