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橫流 第九章 二面

蔡掌柜喝多了一點,兩人幫著提了肉和面,送他回家,他住在東城立業坊,就在附近,走路上班,非常低碳。蔡掌柜一妻一妾,正妻快四十多,小妾大概二十七八,大兒子已經自己立戶,在南城開了個鞋店,小兒子才十六歲,就在俵物店幫工。

小戶人家也沒什麼不見外人的規矩,一看男人喝醉了,小妾連忙扶了進去,正妻原本一臉官司,看到禮物之後立馬笑起一臉褶子,陳新又幾句師娘喊得她心花怒放,然後師娘便力邀兩人進屋喝茶,兩人以快宵禁為由婉拒了。

兩人趕在暮鼓之前趕回客棧,海狗子等人都吃完了晚飯,晚上就按劉民有定的課程學寫字,現在還是最簡單的一二三之類。

劉民有自從了解了房價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背了一套房子在身上,精神一直處於亢奮之中,陳新本想休息,被劉民有逼著繼續練習算盤。直練到快二更完,還是進展不大。

陳新煩悶中一推算盤,罵道:「不練了,帶什麼絲襪,帶個計算器才是真。」

劉民有看他不練了,才上來搭話道:「你說,過幾天我也去找個賬房噹噹,一年有二十多兩,也還算個白領,這房價這麼便宜,一般人的兩三年收入就可以買個三室一廳,咱么也先在天津買個房,咱兩當鄰居,一人一個小院。」

「你那麼著急買房幹嘛,尹琬秋追來啦?」

「能追來當然……說這個幹嘛,明知道沒戲的事。」

陳新一聽來了興趣,調侃道:「你還想那潑婦呢,你看蔡掌柜那造型,老婆都兩個,喝酒回去屁不敢放一個,只有對我們甩點臉色,找這種多好。你不是練毛筆么,來來,馬上寫一封休書休了尹琬秋。」

劉民有在這方面倒強於陳新,理直氣壯道:「寫什麼休書,我和尹琬秋可是自由戀愛,不像你的政治婚姻,你在家肯定沒地位吧?給她洗腳不?」

陳新嘿嘿笑道:「洗腳,美得她,把她丟洗衣機里洗,就算沒地位,你想想,如果在公司有地位,大不了晚點回家,回家直接睡覺。按時間算來,有地位的時間還是多點。」

「那這種生活還有什麼意思呢?」劉民有一邊說著,一邊舒服的躺倒枕頭上,一臉嚮往:「我就想著,反正回不去,就在這裡好好找個工作,找個老婆,小孩只要一個就好,不過,要一個男孩,我媽挺重男輕女的……」

「得了吧,你媽幾百年過後才生呢。咱爺爺的幾次方都還不知道在哪裡。」

劉民有愕然無語。

第二天在匆忙的學習中很快過去,第三天一早,陳新打扮齊整,吃過早飯昂首而出,街上行人稀少,清晨的陽光輕柔的灑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更覺精神,劉民有帶著四個跟班送陳新到文廟外,分別時,眾人一起大喊三聲:「陳大哥加油,加油,加油」。

陳新哈哈大笑,知道是劉民有教他們練的,裝模作樣一作揖:「油價騰貴,各位破費了,小生在此謝過各位大俠高義,此一別山高水長,下午再會。」

眾人相處有段時日,知他說話沒個正經,都是呵呵笑著,海狗子傻笑著大聲說:「陳大哥,我長大了也當賬房,以後你老了我給你養老。」王帶喜跳著拉著陳新手也附和道:「我也是!」

四個跟班中,海狗子跟他最親,陳新做「希望工程」每次都帶著他,算是陳新的粉絲。陳新讚許的拍拍他們腦袋,沒說什麼,轉身向俵物店方向走去。

從容主持過無數會議的陳新站在門口時,居然有了一絲緊張,他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只好搖搖頭趕走那點情緒,凝神想了想這幾天學的,走了進去。

店鋪內,一個魁梧大漢背對著大門,蔡掌柜正恭敬的對他說道:「這許多天只得一人來應募,恰恰這人便十分穩妥,人也機靈,雖是算盤不太熟,卻無大礙……」一晃眼看到陳新在門口,忙對那人道:「東家,說話這人就來了。」

陳新見狀連忙抱拳作揖道:「小生拜見……」

一個粗豪的聲音震耳響起:「少說廢話,你叫啥名!」

陳新微微吃驚,抬頭一看,正好那人轉過頭來,豹頭環眼,口鼻粗大,鬚髮皆張,臉上縱橫著三條刀疤,一臉雜草般的絡腮鬍,身上穿的倒是上好的綢衣青衿,一身肌肉把衣服綳得緊緊的,無論如何無法與「青衿」聯繫起來。

「沒聽見么?叫啥名!」

「晚,這個,我叫陳新。」

「倭刀一把買來七兩二錢,作何帳?」

「銀清冊記,出七兩二錢,貨清冊記,入倭刀一把。」

「今日又把這倭刀賣了十四兩九錢,作何帳?」

「銀清冊記,入十四兩九錢,貨清冊記,出倭刀一把。」

「昨日王八蛋借老子一錢銀子,今日老子拿刀架他脖子上還了錢,作何帳?」

「出一錢,入一錢。」

「今日老子總共賺了多少錢?」

「七兩七錢。」

「王八蛋那一錢呢?」

「那原本就是東家借出去的,算不得賺。不過東家既是用刀架上王八蛋的脖子,想來該問他多要一錢利息,如此就有得賺了。」

「好,好,這話有見地,就你了,管你算盤熟不熟,只要算對便是。」

「謝東家。」

那東家哈哈一笑,滿臉的刀疤牽扯出紛亂的圖形,他手一揮道:「我就是東家,不姓謝,姓趙,趙公元帥的趙,如此簡單的事,非要拖個十幾日都辦不好。現今你在我這裡當賬房,本分要講,啰嗦不要講。其他沒有了,今日就計工錢,你何時能來?」

「我需兩日,安頓住處。東家可以把這兩日工錢扣……」

「兩日後早間來。」趙東家說完轉身就走。

這面試總共用了不到兩分鐘,陳新還沒反應過來,那東家已經大步走入後堂,老蔡彷彿大出了一口氣,拉過陳新,低聲道:「總算是成了,這東家的脾氣你也見了,但也不需多慮,以後小心做事便是。」

陳新道謝,老蔡又笑道:「不必多禮,也是你自己能幹,連賤內也說你這後生定是個穩妥的,前日晚間也多虧你們扶我回去。」

「扶先生那是應當的,師母賢惠持家,正與先生是天作之和。」

「呵呵,你這後生,就是會說話,你那師母還算賢淑之人,我那小妾就不太如意,昨日還與我說要買什麼水銀燒粉,又是什麼紅玉膏,一個小戶人家,哪有餘錢買那無用之物。」

陳新一聽,便知這老蔡急不可待要拿他許諾的一月工錢,自然還不能全給,當下摸出一兩銀子,悄悄塞到老蔡手中:「先生言之有理,但常言女為悅己者容,小師娘也是一片心意,教先生看了心情愉快,身體康健,那就是我等晚輩的福氣,晚輩本當一力承擔,可惜囊中羞澀,這點心意還望先生不要嫌棄。年節之時,定然還有表示。」

老蔡拿了,眉開眼笑,口中假意還責備陳新幾句,要他以後不可如此。奇特的二面匆匆結束,陳新已正式成為大明朝的工薪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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