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橫流 第六章 運河縴夫(一)

「津門極望氣蒙蒙,泛地浮天海勢東。這就是原來的天津啊。」

天津四千年前經泥沙衝擊,才從海洋變為陸地,可以說是最年輕的陸地。永定河、子牙河、大清河在天津西北彙集為三角淀,流出後又與南北運河彙集為衛河(現名海河),流向大海。明初朱棣起兵時曾從此地渡運河南下攻克滄州,由此更名為天津,此後大運河完全疏通,由於地處南北運河節點,天津也逐步繁華起來。

最先天津並無城池,明永樂二年十一月,天津設三衛並築城。弘治四年包磚,與薊州一樣,城周也是九里十三步,城牆高三丈五尺,城設東南西北四門,並在東南面有一個水門,東西寬,南北窄,俗稱算盤城。

陳新劉民有一行六人走了五六日,他們離開薊州經香河到河西務,順運河一路慢慢行來,好在不是明初,路引早已名存實亡,兩個黑戶口才得以一路通行。路上又做了兩次「希望工程」,靠著陳新的招搖撞騙,資產非但沒減少,反而達到了一百二十兩,而且手上還有一顆上好的東珠,暫時衣食無憂。當到天津時,劉民有遠遠看著城牆發出前面的感嘆。而作者孔尚任還沒出生,就被盜了版。

六人經北馬頭渡坐渡船過了河,陳新卻不忙進城,見城外頗為繁華,西邊城牆離運河二百二十步,這中間店鋪林立,人流熙來攘往,運河岸邊停滿一排排漕船,陳新想看看運河邊生意種類,便帶眾人順南運河岸的街市行走。

兩人都是天津人,舊地重遊,劉民有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他當年的三室一廳應該在什麼位置,無奈的搖搖頭。

陳新見狀對劉民有笑道:「本來河西務就可以上南下的船,你非要來看看,現在死心了吧。」

劉民有不滿道:「你還真打算去江南混日子?那你還讓海狗子他們練隊列練體能幹什麼?你以後到底有什麼計畫?」

「呵呵,複雜的事情才需要計畫,我心裡倒想升官發財爭霸天下,但現在我們不過是兩個大人帶著四個跟班混飯吃,暫時沒有計畫。練體力么是為了被人追的時候跑快點而已。」

劉民有沒問出來東西,正要繼續和陳新理論,張大會突然在一邊問道:「陳大哥,我們在天津又去騙錢好不好?」海狗子和張二會同聲附和。

劉民有一巴掌拍在張大會腦袋上,罵道:「整天想著騙錢,你就一輩子靠騙錢過日子不?」張大會腦袋一縮,躲到王帶喜背後。

罵完張大會,劉民有轉頭對陳新抱怨道:「看這幾個失學兒童都被帶成什麼樣了,難不成我們這樣一直做希望工程?說實話,我上輩子可從來沒騙過人,老是騙別人錢,雖是壞人,心中也不忍。」

「啥兒童,這年頭,他們這年紀都可以當爸了,帶上他們的時候你可是答應幫忙的。」

「那這樣一直行騙不是個辦法,短期總要個計畫吧?」

「短期計畫就是……混午飯。」陳新順手打了一個響指。

四個少年馬上歡呼贊成,跟著陳新二人的這段日子是他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白天有吃有喝,晚上劉民有教他們認字,做什麼事都有人拿主意,感覺有了依靠,陳劉二人又從不歧視奴役他們,吃住都是一樣,心中早把二人當做親人一般。

海狗子三個少年吃得好,天天趕路都被陳新要求列隊行走,身體已經結實不少,眼神也不復當初的獃滯,有了點少年的虎虎生氣。唯有陳新要求海狗子不得傻笑,海狗子還改不掉。

看著四人的少年生氣,是唯一讓劉民有在這時代有成就感的事情,牽起王帶喜,一群人又高高興興沿河岸行走,找飯店填肚子。

行走一段還沒找到飯店,卻見前面岸邊圍了一群人,一條漕船頭朝北靠在岸邊,六根纖繩扔在地上,陳新等人本來就無事,便上前看熱鬧,到得旁邊就聽到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管你什麼漕口,老子只認漕幫定下的規矩,排序領籌才拉縴,這船今日就是我的序,任你是哪個漕口說的也不認。誰他娘敢搶這道纖,老子放他的血。」

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回道:「盧驢子你休要逞凶,這船家自找的纖工,這道理原本也是有的。若要動武,也未必怕了你,你若要講理,便一起去堂口分說,便要去清軍廳也隨你。」

陳新分開人群,擠進去,見一精赤上身的縴夫,正與一個留山羊鬍的師爺瞪眼對峙,兩人身後各站了一幫人,都是縴夫挑夫打扮。那師爺乾巴巴的樣子,比那縴夫小了一圈,卻是一點不怕,原來身後人比對面多了將近一倍。

劉民有幾人也擠了進來,中國人看熱鬧的熱情一脈相承,兩個現代人也不例外。

盧驢子不屑道:「呸,船家自找纖工,那要漕幫做甚,你仗著是漕口,強要船家雇你羅教中人……」

那漕口尖聲打斷他「休得信口胡言,什麼羅教,我也是按漕口規矩做事,代繳漕糧該收多少不比別人少收了,如何強逼得船家,你自去問船東可有此事。」那漕口身後一群人紛紛附和。

盧驢子冷笑道:「船東豈敢得罪你,我卻不需問他,我親眼所見,何來信口胡言?任你說破天,這趟纖我拉定了。」

漕口這邊一聽,群情洶湧,紛紛叫罵,漕口大聲道:「你既是不講道理,就怪不得我,你仗了代鐵子的勢,壞我幾次生意,我早看你們這幫陽穀人不順眼,今日就一併了結,別廢話,大夥上了。」

漕口一群人一起發聲喊,從身後紛紛拿出棍棒鐵尺,一窩蜂向對面衝過去,盧驢子那方毫不示弱,也從身後拿出棍棒,顯然雙方都是早有準備。

圍觀者一見真動了手,生怕誤傷,嘩一聲作鳥獸散,躲出幾十步外再停下觀看,海狗子幾人摸出買來的單刃短刀藏在袖中,圍在陳新兩人身旁,生怕別人傷了二人。陳新在河西務時買了五把短刀,劉民有開始不要,後來海狗子等人都說路上不大太平,才不情願的拿了,陳新和劉民有把刀綁在腿上,海狗子三人則是揣在懷裡。

場中乒乒乓乓打得熱鬧,兩邊人都是拉縴的縴夫,每日吃苦受累,雖看著精瘦,卻都是身強力壯,好勇鬥狠,一打起來十分激烈。漕口一方人數眾多,盧驢子一方人雖少,卻似乎要有章法些,幾人一堆不分散開,雖說也談不上什麼配合,但總好過對方,一時打了個勢均力敵,兩邊各倒下幾人。

那漕口自己沒上,躲在後邊口中連連招呼手下,身旁還站著一個短袖窄衣一臉兇悍的人,而盧驢子頗為彪悍,看樣子很有打鬥經驗,他帶著幾個人,手持兩根短木棍,左擋右打,已擊倒數人,沖得面前七八個對手連連退後,看到自己一邊也倒下幾人,又聽那漕口還在後面叫囂,心中一怒,猛地沖前幾步,拼著挨了旁邊兩棍,將正面一人杵倒在地,隨即便不顧旁人,兩根短棍舞成風車般,只朝地上那人打去,先前不打頭,此時也不管了,好一陣亂打,地上那人用雙手抱著頭,慘叫連連,不一會也頭破血流。

盧驢子身後幾人又上來抵住兩邊,面前的七八人一看地上那人慘狀,心中發虛,忙躲開盧驢子正面,盧驢子正等著這機會,立馬丟下地上那人,從缺口一個衝刺就到了漕口身前,一棍朝漕口肩上打去。

劉民有還道那漕口要糟,卻見漕口面帶冷笑,似乎一點不怕,只聽「嚓」一聲,盧驢子手上棍子只剩了半截,一道雪亮的刀光又朝他左手砍來,盧驢子連退幾大步,才看清是漕口身旁的短衣打扮者,手上拿了一把略帶彎曲的五尺窄刃刀。

陳新一臉驚訝道:「日本刀都有?」

張大會在旁邊說道:「陳大哥,這個叫倭刀,刀疤說比腰刀好,邊軍裡面不少,我在山海關看過。」

陳新聽罷點點頭,這倭刀經沿海倭亂之後流入中國,戚繼光依據倭刀樣式改良出戚家刀,還精研倭刀刀法,創倭刀術,調至薊鎮總兵後,又引入北方邊軍,在明代一些兵志(如《四鎮三關志》)中明確列為邊軍武備,在明後期是日本對華出口的主要貨品之一。

盧驢子看清對方打扮,對漕口嘲諷道:「原來漕幫的事,也要找打行青手來助威,唐漕口不愧是龜公出身,熟門熟路。」

唐漕口嘿然一笑:「龜公出身又如何,總比你這大字不識的好,這是我新入門的弟子,都是入了冊的,誰說是打行?」

盧驢子不由一愣,漕幫中人幾乎都是挑夫縴夫,幾時有這類青手了。

唐漕口看盧驢子無話可說,洋洋得意,對那青手道:「挑了這莽夫的手腳筋。」

那青手聞言一動,立時便看出與這些縴夫的不同,他步子不大,身形不定,左右幾晃之後突然一個跳躍,動如脫兔,躍出近丈遠,瞬間到了盧驢子面前,手中倭刀高舉,夾著跳躍的速度,刀速極快,劈頭就往盧驢子頭上砍去。

盧驢子慌忙舉起另外一支短棍一擋,又是嚓一聲,短棍又被劈斷,刀勢略減,已到面前,他只來得及把頭一偏,身子往後一仰,倭刀帶起一片血光在他胸口拉開一條口子,盧驢子慘叫一聲,把短棍迎面擲向那青手,爭得一點時間,往後退開,那青手不依不饒,又一個跳躍直砍盧驢子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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