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國崛起 第五百二十四章 第一閭

如今家是回不去了,小贏駟只能安心學習花錢的道理。太傅說了,不會花錢是萬萬不成的,胡亂花錢就更要被處罰,如何花到巧處妙處,這可是個大學問。不要小看古時的小孩子,以為個個都是營養不良智力硬傷,那是指平民家的孩子,貴族之後個個都是從娘胎里就開始接受禮樂胎教,不足三歲就要由家族中的長者開始啟蒙,五六歲就已經胸藏數卷書,擁有了後世小學生的程度了,贏駟性格寬厚仁慈,心思卻極為靈敏,這些天都在開動小腦袋尋思如何才能找到讓太傅滿意的花錢方法,雖然此舉頗為艱難,卻禁不住他總是琢磨,漸漸倒也有了些起色。

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從大梁入了宋境,宋國如今雖弱,當年卻是周天子親封的公爵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到打仗搞經濟不成,歡宴歌舞擺排場卻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隔壁的魯國更是禮儀之國,那講究可就更多了。白棟一行隱蔽身份,每到一處城郡都會以行商身份宴請當地的大商貴族,其中的一應排場花費,居然都是交給了小贏駟來統籌處理。如此幾個月下來六歲的小贏駟當真所得非淺,現在如果讓他談論花錢之道,小贏駟一定會慨嘆原來花錢也是極為辛苦的,太傅可沒有欺騙自己。

這段日子小贏駟算是不過不失,雖然沒得到多少獎勵,卻也不曾遭受處罰;白棟這就是要讓未來的秦惠文王提前接受社會大學教育,以稚子之身行成人之事,想不早熟都難。這或許有些殘忍。可誰讓贏駟日後是要擔負國家命運的人呢?天真爛漫什麼的還是儘早結束的好。

「不要小看師傅為你安排的一場場考驗。真以為貴族歡宴就是吃吃喝喝麽?這其中的各種心思安排。人脈交結、利益糾纏可要比歡宴本身重要的多,現在你的年齡雖小,早早介入這種場合便可促你成長,幼時統籌歡宴、長時主持一國,這都是一樣的道理。」

白棟和贏駟坐在牛車上,桑娃子佩劍策馬守護於左右,後面還有扮成普通商隊的白家精壯和秦宮高手,白棟對贏駟說了幾句後。挑開車簾看了看前方的臨淄城門和跟隨在後面的十幾位秦宮高手,對桑娃子道:「桑娃子,你去通知范伯的那些徒子徒孫不用跟隨了。進了齊國就等於是來到了咱們自己的地方一樣,別說沒人會難為咱們這些商家,就是真遇到什麼麻煩也會有范家徐家幫忙解決,我要帶駟兒去個地方,他們跟著不方便,有你陪同就成了。」

「平安郎,你當真考慮清楚了?小世子可是只有六歲的孩子,若被君上知道你帶他去了『那種』地方。只怕會吐血的。你不是說過的麽?欲速則不達拔苗難助長,若為此傷害了與君上的兄弟情義。對白家不利啊……」

桑娃子幾乎將腦袋探進了馬車來,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人聽到了。

桑娃子的師傅是李敵,李敵這一生經歷頗多,如今雖然做了秦宮的內廷副主,卻因為長年流連白家,與白家的淵源頗深,嬴渠梁雖然一樣看重李敵,卻終究不及范強,桑娃子耳濡目染,自然明白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你擔心太多了,白家崛起至今,行事無不以大局為重,從無謀求私利,君上始終是明君,他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何況那種地方並非有洪水猛獸,反倒有燕語鶯聲,你就不喜歡?男人就應該喜歡這種地方,也應該去看一看、轉一轉,見識過了才會不覺神秘,才不會輾轉反側晝夜苦思乃招『銀邪』,所以越是要做大事的人就越要去過這種地方,而且去得越早越好。」

白棟說得慷慨激昂,面色神聖、語氣森然,聽得贏駟又是期待又是好奇;『那個地方』如此神秘,當是齊國的稷下學宮麽?聽說太傅還掛了這學宮的主學名分呢,可去學宮就去罷,為啥桑大叔會說出這許多古里古怪的話來?有些聽得懂,有些卻是聽不明白的……

無論後世出現了多少著名的女閭館、出了多少類似趙姬這樣名滿天下的傾國大方,臨淄城的『第一閭』都依然保存著自己的驕傲。

走進架設在水上的前院,繞過水榭涼亭畫棟雕梁,在方方正正的古樸正堂中便可以見到天下聞名的管子雕像;華夏分國數十,繁華昌盛的大都市就不下十數個,建在這些城市中的大型女閭館也不知有多少,真正可以有資格供奉管子雕像的卻只有這麼一處,這可是祖師爺眷顧的地方,非後來者可及!

在很多王孫貴族的眼中,第一閭固然是尋歡作樂的好去處,卻也是一種身份的像征,身份不夠的人就算坐擁金山銀山也未必能夠得到入門的資格;資格和逼格從來就是相輔相成的玩意兒,這一有了入門的要求,得以進入其中的人個個都不自覺地講求身份做派,一個尋歡作樂的下濫圈子恍然就提升了質素,一舉成了禮樂昌盛的『聖賢地』,連帶著第一閭的女閭們也開始注重起自身修養,一個個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禮樂文章隨手拈來,連起個花名也敢以子為綴,什麼『花子』『琴子』『雲子』『柳子』雖然比不上孔子墨子老子這些真正的聖賢,卻讓尋歡客不覺禮敬,連對她們說話的聲音都溫柔了許多。

這裡一樣有溫柔軟語、一樣有花樣風流,不過都是掩藏在濃濃的逼格之下,當真是『來往皆貴胄、舉座無白丁』,遇到沒頭腦的暴發戶撞進來,受了冷言冷語都是輕的,一頓老拳打出去才是正經,這還是運氣好的,遇到了運氣不夠好的,說不定還會被舉官送究,吃上幾天牢房清清心火……

梅子姑娘就是想不通,第一閭這種高大上的地方怎麼就混進了一個小孩子來,而且這個小孩子才只有六歲,男人愛做的那種事情他是不能做也不該想,就這麼眼神獃滯地望著他,似乎是被嚇壞了。

她可是第一閭的首牌紅大方啊?尋常的公侯子弟要見她一面都得提前上了拜貼,然後附送一首近做的新詩和近期的畫像讓她審鑒,遇到相貌周正又有才氣的,她這才肯見上一面,若是談得來,這位公子又是個男人中的男人,讓她見獵心喜了,這才可能有更深入的接觸……可這個小孩子算是怎麼回事?就這麼被館主塞進了她的香閨,是來吃奶的麽,她也不會奶孩子啊?

贏駟身體在發抖,聲音也在發抖:「大……大姐姐,是太……不,是叔父要我來的,我……我也有詩的。嗯……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你看好不好?」說完了忍不住偷看梅子一眼,感覺心裡特別舒爽,也不是那麼緊張了;就想很多小男孩一樣,其實贏駟也是人小鬼大,感覺這個穿著清涼的大姐姐生得好看,而且香噴噴的讓人聞了還想聞,如果被這個大姐姐抱著睡一覺一定是非常美妙的感覺……

此念當真只關天性無關風月,很多男孩子都會在童年時代有過對美麗異性的渴求,小時去阿姨家中,遇到表哥表姐爭先要抱他睡覺的,雖然嘴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極其討厭那個滿身汗臭的表哥,一心想著該如何才能混進表姐的懷抱……只可惜後世理教害人,往往不能得償所願,在嚴重缺乏啟蒙性教育的時代,許多原本應該是健康成長的男孩子就跑偏了,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吳王孫、龍陽君、分桃君、斷袖君……其實都是被腐朽的教育理念所害,個個都是苦孩子。

在這個男風盛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時代,明如嬴渠梁也難免與景監不清不楚,何況他人?白棟認為正確的啟蒙性教育真是太重要了,對小贏駟而言更是不可或缺。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這樣的好詩只該是出自天上!你……你的叔叔在哪裡,這首詩可是他做的麽?」

別國世子都要排隊才能得見自己一面,這個小屁孩兒卻直接就被塞了進來?可見背後的人是如何了得了。不過梅子姑娘見多識廣,也不在意對方是如何財雄勢大,也未必就不能將這個小屁孩兒趕出去,卻不想這小孩一開口就是千古絕章,如此可傳後世的妙詩該是出自何人之口?讓她好奇心頓起。

「梅子姑娘請了,秦國白棟見過姑娘,這次攜世子前來,當真是勞煩姑娘,不過為我雛君廣開眼界、得見天下絕色,以絕日後聲色之誘卻是必須要勞動姑娘。這首詩就是我送於姑娘的酬勞,姑娘可還喜歡麽?」

「這樣的好詩我當然喜歡……等等,你說你是誰?」

梅子全身一顫,秦國白子!原來是這位當代詩宗到了!應當!果然!若非是白子親臨,誰又做得出這般絕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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