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四百一十章 家臣(上)

做慣了律師的人就一定喜歡在這個危險時代從事幕後工作,白棟也是如此。

如果可以選擇,他更希望住在白家莊暗中推動風雲,或者呆在書院中指點天下,衝鋒在最前線是傻瓜才會做的事情。就拿西域建城來說,這是秦國百年未有的殊榮,嬴渠梁割地封侯,將西域給了他也就是將秦國西陲和連接西域的河西走廊給了他,半條絲瓷之路給了他,這是多大的信任?可是天下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除了許給他『叫天天應、叫地地靈』這類可有可無的承諾,秦國只不過發兵兩千、付出了一些原本就是他弄來的糧食和一些銅鐵資源而已,西君城一旦建立,就要獨立面對來自西方的威脅,他手中能用之兵不過是部分孟家戰士和來自魏國的三萬武卒。

嬴渠梁是什麼心思他不用猜就知道,兄弟情義那是一定有的,若他不是白子西君,嬴渠梁一定會是他終身交好的朋友,可他卻偏偏做了西君、老秦第一權臣!如此一來君臣兄弟的關係就會變得複雜無比,嬴渠梁給糧給資源就是不肯多給兵,其實就是存了考較他的心思……

這一點白棟看到了,禽滑西自然也看得到。說到對政治的了解,當今之世首推墨家法家,儒家都還嫩得很呢,真以為他帶著墨家子弟苦哈哈地跑來幫著白棟建城只是要與公輸家賭氣麽?墨家巨子還沒這麽幼稚。在禽滑西看來,原來只算是一個天才的白棟現在已經有了幾分救世大才的味道,西君建城之日。就是這位白子羽翼豐滿試啼天下之時。現在與白棟拉上關係。以後就不怕沒機會影響甚至是改變這位大人物,墨家的理想是多麽的豐滿美麗啊,白子先前不肯接觸墨家,那是沒有真正了解墨家又被鄧陵子影響先入為主而已,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

就像所有大人物一樣,禽滑西認為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沒有不能做到的,這段時間他會賴在白棟身邊,用自己的至誠影響白棟。讓白棟明白墨家從來都不是什麼危險分子,墨家子弟都是勤勞克簡熱愛和平的至誠君子,偶行殺戮手段也是形式逼迫、不得不為。他甚至想好了幾千字的說辭,準備為白棟構畫出一個『兼愛大同』的幸福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人相互友愛、勤勞克儉、非攻非殺、有了麵餅就一定會分給鄰居家裡一半……

西域的土地除去草原就是戈壁沙漠,其實都不怎麼適合建城,不過再難也難不住墨家子弟,三丈深的深坑挖下去,大量的碎石塊和從秦國運來的石灰彷彿不要本錢般投了下去。吸取地水後就是鐵板一塊;在這種地基上建起城來,千萬年的基業不敢說。三五百年屹立不倒是肯定的。看到墨家子弟指揮工匠在地基上忙碌,臼泥倒模、外用火磚,白棟其實也有種開拓者的心喜,似乎自己也不用想得太多了,接過禽滑西遞過的纏了紅布的泥翻,親自翻了泥,又將第一塊磚放在地基上,正在勞作的工匠頓時發出陣陣歡呼,西君親手動磚,就如往日天子築城親自動土一樣,都是大大的吉兆,而且今天會有酒有肉、管夠!

周王室選派的官員來了,負責禮儀的大司空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一路上都在抱怨西域的條件太過艱苦,不過在收下白棟的禮物後,在他口中的西域就成了咱們新疆好地方。在兩名秦國軍士的攙扶下上了祭天台,先是高度概括了白棟的豐功偉業以及周王對白棟的讚美和肯定,又指著遙遠的西方對人們說那邊自古以來都是周國的土地,豈容蠻夷橫行,白棟都聽得有些臉紅了,這位老先生似乎沒搞清楚狀況,咱們現在是要拓疆開土,可不是收復山河,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不過他只能跟著點頭,還要大聲吟唱老傢伙提前準備好的說辭,伴隨著易貳叄彈奏的悠揚琴聲,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場人間喜劇。

見到『立城大典』進入了高潮,數千名肅立台下的孟家族人和秦國將士頓時發出歡呼之聲;孟成功遠遠看了一眼正站在軍中低聲交談的龐涓和孫臏,轉頭看了孟沛一眼,壓低聲音道:「族兄,也許你是對的……」

孟沛就是在對抗塞種人一戰中為了支持西爾德曾經『背叛』過他這位孟家家主的人,自從那日過後,孟成功一直心中不快,不過礙於西爾德背後的白棟,也不敢輕動孟沛父子,孟家族人卻因此分成兩部,彼此面和心不和,幾乎成了孟家痼疾。

孟沛聽到這句話,不覺神色一緩:「家主……」

「難為你還肯叫我一聲家主,這就足夠了……」

孟成功長嘆一聲:「族兄,一年過去了,西域的變化我都看在眼中,豈能不明?當日我們進入西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儘快回到家鄉,從此不離祖宗祠堂,那時我就是想著,孟家成了反叛、爵祿被剝奪了,貴族身份沒有了,難道還要沒有了祖宗麽?為了保全孟氏一族的最後實力,我才會眼塞智昏,失了計較。可白子是如何做的?若非他幾次請懇,君上又怎會允許部分族人返回秦國?而且還撥還了部分土地、人人都得平民身份,而不是罪民賤民!這些都是白子之恩,我卻要與他的弟子過不去,簡直就是個糊塗蛋!」

「其實我一直想問,普通族人有不少回到了家鄉,族長卻為何遲遲不肯歸去?」孟沛忽然微笑起來,昔日他與家主見解不同,幾乎演變出一場家族內鬥,如今卻在歸國一事上有了共識,想想都覺奇妙。

「你是明知故問,孟西白三家叛亂,除了白家精明保身,孟家這個罪魁禍首還有希望重振昔日榮光麽?我原也想著在西域立功贖罪,能夠返回家鄉從此做過樂家翁就好,可是西君卻讓我看到了希望……」

孟成功又看了眼孫臏與龐涓:「孫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龐涓更是當代名將。可就算是他們,也無不聚集在西君身旁……還有那個白戊庚,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白家在叛亂中不但無罪而且有功,封田雖然被衛鞅剝奪,卻還是分得了大片土地,仍可協助白子提領部分雍郿精騎,這次君上本未明言,他卻主動請纓帶了兩千白家精銳前來,又是為了什麼?難道說是要來西域喝幾口風沙,與我孟家一述別情?」

「呵呵,家主說得是,白戊庚向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分明也是看中了西君日後潛力無限,打著與我們一樣的主意呢。」

「哦,你說他和我們打了一樣的主意,那我倒要請問族兄了,你是打了什麼主意呢?」

孟成功笑嘻嘻地望著孟沛,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是仰天大笑;自從與塞種人一戰後,孟家儼然分成了兩派,一派還是尊奉孟成功這個名正言順的家主,一派卻是唯孟沛父子和西爾德馬首是瞻,隱隱已有分裂之勢,可是今天看來,兩人似乎還是想到了一處,日後孟家和諧穩定,共圖中興家族的大事算是有望了……

「我打什麼主意,還不是跟家主一樣麽?不好,白戊庚實在滑頭,我們要快,莫要被他搶了頭彩!」

拜祭過了天地、遙謝了遠在洛邑的那位周天子後,白棟就準備逃了,按君侯建城開家的規矩,接下來就該論功行賞,立家臣,他可是天子認證過的,名義上雖然還是關內侯,其實已經超越了秦國二十等爵中最高的徹侯!徹侯只不過可以豢養家臣、養三千私兵、養士,他卻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內冊封卿大夫,只不過這些卿大夫是吃他西君的俸祿而已。

這幾乎就是國中之國,而且嬴渠梁曾經親口對他說過,日後他建城西域,鎮壓一方,私兵可超三千之數,達到三師之數!天子六師、諸侯三師,這是諸侯的級別了,而且戰國的諸侯三師是什麼概念?若按規制三師不足兩萬人,就算第一尊王敬禮的魯國都不止這個數字!

國中之國、手握大軍坐鎮一方?嬴渠梁這份情誼和信任能讓人心頭火熱,可白棟卻是怎麼想怎麼感覺後背發涼,古往今來為人臣者不怕官高爵顯權傾朝野,怕得就是手握重兵獨鎮一方,這個味道不對啊?

所以必須要跑,越快越好,白戊庚眼巴巴地從秦國跑來是為了什麼,孟成功從西君城開始挖地基那天就守著不肯走又是為了什麼?現在就連聶諸看自己的目光都是火熱火熱的……這些人是要瘋啊!

事實證明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強如白子也是很難逃脫的,白棟剛欲邁動步伐,便聽有人在台下大聲道:「西君且慢,白戊庚有話要說!」

「孟家有話說!」

「院長,學生木西京也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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