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掉牙的辯論題目

趁秋好快馬,一路到臨淄。

魏軍走了,衛軍來了,衛軍走了,齊軍來了,距離臨淄越來越近,贏姝也變得越來越本份了,每天軍士們都會聽到公主大聲唱詞吟賦,有些哀婉、有些雄壯,或者聽不太明白,卻就是覺得好。這些粗豪的漢子也能想到其中緣由,齊國以文華鼎盛揚名天下,公主這是要以文華勝之啊?咱老秦出來的女兒,正該如此!

齊國很講禮儀,迎親的隊伍遠出臨淄十里,除了必須的禮儀官,各路朝臣,甚至還有來自稷下學宮的各路學家,慎道、申不害、孟珂……可惜沒有見到衛鞅,公叔痤已經死了,薦賢殺賢的故事早該發生,據說衛鞅是連夜出逃魏國的,有史學家說是直接入秦、也有說是來了稷下學宮,如今看來他是不曾來到稷下學宮的,想想也對,崇尚實幹主義的衛鞅不會喜歡清談,他會認為這是在浪費生命。

贏姝的車窗一直沒有打開,那次事故彷彿是改變了這個不著調的瘋狂公主,或許她也學會了擔心,那天荒唐夠了,如今距離『婆家』卻越來越近,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那小子教給自己的方法真的可以避過齊宮驗婆的審查麽?

從少女變成少婦後,贏姝居然學會了患得患失。而且平生第一次學會了顧及自己的身份。想到了老秦的面子;還有那個可惡的小子。他做的那首《洛神賦》可真是好,一定還要超過了有『齊國柳下惠』之稱的公子因齊,什麼辭賦大家啊,敢跟咱家的白左更比一比麽?

孟珂諸子都在遠遠打望白棟,一本《幼學叢林》雖然填補了啟蒙教育的空白,其實還無法奠定白子的大名,不過白棟舌戰衛鞅、辯服楊朱的事迹卻讓他們大感興趣。慎道和申不害同為法家,若是有機會。當不會拒絕與白棟在論辯台上一戰;孟珂則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聽說他在秦國搞了三十六間蒙學館,自己掏腰包請先生授書,讓窮人的孩子都可以有書讀、受禮儀教化,這等於是完成了孔聖先師都不曾完成的心愿,與之相比,區區兩場辯論真是不算什麼了,這個年輕人有教化天下之心,雖是清溪傳人,實乃我儒門人物也!

「因齊。你在想什麼,面色怎會如此不好?」

孟夫子偶然回頭。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公子因齊。今日不是兩國結親的正日子,公子因齊不算來接媳婦兒,而是身為齊國世子來親自感謝為他千里送紅顏的白棟。奇怪的是未見白棟時,他在孟珂面前多有誇獎白棟,甚至將整本《幼學叢林》都背了下來,還說此生若得見白子一面足矣;如今卻不知為何,變得面色青白,額頭上還有虛汗冒出來,孟珂能肯定他不是因為激動,世子激動的時候只會面色漲紅,雙眼放光,不會似這般目光閃爍彷彿是要躲藏些什麼,而且他看得也並非那位白子,而是公主的香車。

「呵呵,男女婚娶,此尋常事也,公子何須如此擔心?且放輕鬆,公子乃齊國才子,且心正守潔,素有『齊之柳下惠』的雅號,那位秦國公主實乃大幸,日後私房中其樂若融,正是一段佳話也。」

孟珂由己推人,卻不知自己的想法完全跑偏了。公子因齊尷尬地望他一眼,不由又暗暗捏了下藏在袖中的東西:「孟師啊,你哪裡知道因齊的難言之語……莫非您真的以為柳下惠是不愛女色麽?天下能解柳君心事者,怕是只有因齊一人啊。」

這個時代婦科都算是新興醫科,還好有秦越人在熱心研究,男人科還是算了,哪怕是在兩千多年後,很多醫院也都沒有建立男科。齊國人都在為多才多藝的世子驕傲,世子雖說不愛治國大道,多喜辭章歌賦、琴樂之學,卻是個不愛女色的好男子,就是與女閭館中的龐玉姑娘親近,那也是為了譜曲、從未傳出過醜聞,日後就算不為強君,至少也不會做了周幽王那種糊塗君主,是舉國之幸也!卻哪裡知道最痛苦的正是這位『齊國柳下惠』,非不想,實不能也!

秦公主的車隊在十里亭外停住,按照此時禮儀,還有許多程序,護軍要犒賞、嫁妝要在此時交接,會有司禮官拜見公主後引其入新近修成的『德陽宮』。等到選定了成親的正日子,公主就會從這裡起嫁,所以德陽宮暗扣一個『陽』字,隱喻秦國都城櫟陽。

白棟引領司禮官見過公主,犒賞護軍交接嫁妝,忙得一個頭兩個大,好容易交接完畢,看到齊人鋪開了酒肉,士兵們都坐下開吃了,公主車駕中也有齊人送了冰塊和膳食進去,才算鬆了口氣,正打算隨便吃些東西休息片刻,卻有一名讀書士子打扮的人來請:「萬章見過白子。」

稱呼白子而不稱左更,這是尊敬也在表示他是以讀書士子的身份來見,並非以齊國官吏的身份而來。

「萬章?你是孟夫子的學生。」

白棟微微一愣,世人皆傳萬章才是《孟子》一書的真正編纂者,這人算是很有名氣了。

「夫子正是師尊。夫子見了白子所著的《幼學叢林》,時常歡喜讚歎,常對我等說這才是能盡天下之教的蒙學妙文;又聽說白子寧付私囊,在秦國大興蒙學館,令黎民黔首之子,皆得入學,更是推崇不已,我輩儒門中人,如今都視白子為同道也。」

「夫子過獎了,白棟有何德何能。敢當夫子如此盛讚?萬章兄。莫不是夫子也來了?」

「正是。似此兩國聯姻不過政舉俗事。夫子平日是絕不理會的,不過送親使是白子,那又另當別論。夫子來了,稷下學宮的慎子、申子也都到了,還有公子因齊,正要一睹白子的風采,如今美酒鮮果都已備下,還請白子移駕。」

「呵呵。既然夫子和齊國柳下惠都到了,那是一定要見的。」

白棟哈哈一笑,慎道和申不害也倒罷了,兩人一是法家勢派、一為法家術派,說到對法的理解還不如衛鞅呢,不過孟夫子卻是值得一見;還有那位公子因齊,好端端的一個齊國柳下惠,沒見面就被自己送上了一頂帶色兒的帽子,雖說始作俑者是不著調的贏姝,也是挺對不住人家的。還是要見上一面,多敬人家幾杯酒才是……

孟夫子正如歷史記載的那樣。相貌古奇,尤其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五左右,白棟現在都懷疑儒門有成就的人可能都是高個子,孔子傳說就有一米九多接近兩米,萬章也有一米八的樣子,這幫儒家學派快能組織一個籃球隊了。

比起孟夫子,慎道就是個枯瘦精矮的小老頭兒,目光昏昏沉沉,笑起來眼睛就會眯成條縫,好像一個長期失眠者;申不害則很年輕,目光炯炯有神,看起來二十二三歲樣子,白棟總愛用後世的心理年齡去衡量這個時代的人,卻忘記了自己其實不過十八歲,在申不害眼中也是個年輕人。那個面色青白,表情很不自然的人就是公子因齊了罷?嗯……樣子生得也還俊雅,身材也算高大,就是精神差了些,日後的齊威王就是這個樣子?倒是讓自己有些失望。

「白子此來,可是要在稷下學宮與百家論辯麽?」

彼此見過禮,入坐後的第一句話不是孟子也不是公子因齊說的,倒是申不害先發問。這人目光炯炯地望著白棟,就像一隻好鬥的公雞,似乎白棟只要點頭說是,他就會立即拉上白棟去稷下學宮激辯一番。比起百家論戰,兩國聯姻什麼的在他眼中似乎只是小事「呵呵,棟本無派,論辯什麼?我就是個老秦的閑職客卿,平日里種種田、做做小生意什麼的,治國經邦之學於我有什麼關係?天下良藥為何,還是讓孟夫子、申子和慎子來操心吧……」

「此言怕是有些不盡不實吧?白子此來當真是只做一個送婚使?若果真如此,秦國未免大梁用於道,殊為不智啊。」

慎道聞言微微一笑,他和申不害、衛鞅雖非一派,卻都屬法家,聽說衛鞅敗於白棟之手,心中自然不服。秦齊相距數千里,往日尋不到白棟也就算了,如今鼎鼎大名的白子就在眼前,說什麼也要勾連他去稷下學宮論辯一番才是,也讓他知道法家並非無人。

「我若說此來是看上了齊國的鹽糧,準備弄一些回我老秦,各位以為如何?」

白棟笑嘻嘻地望著諸人,尤其是公子因齊。這位齊國儲君沒資格調動鹽糧,不過齊國乃鹽糧大國,國中早就允許鹽糧私賣,據自己得到的消息,他有一位『好朋友』是齊國第一美男子,也是有名的鹽糧商人,號稱『半臨淄』,就是性情古怪,除了公子因齊,從不與貴族士大夫交往,經常譏諷百家諸子都是空談誤國的小人,墨家狷狂、儒家虛妄、法家嚴酷、道家惑世、兵家兇橫……總之在他眼中,什麼百家學說都是放屁一般,只有金錢方是救國正途。

公子因齊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並沒有回答白棟,慎道和申不害相視一眼,卻是放聲大笑,笑得連腰都彎下來了,就連孟夫子也在輕笑搖頭,儒家雖重民生,可要說興動啟蒙之學、有教化天下大志的白子會是個囿於鹽糧之徒,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白子說笑了,人心向善,為國為君者只需正確導引,則民心必正而錢糧必足,所以民為貴,社稷次之;我輩學家,當理根源而成枝茂,無本而逐末,豈是我輩當為?」孟珂微笑著反駁白棟,其實也不算是反駁,更多的是規勸。不忍看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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