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秦越人歸隊

軍帳中擺放著熱騰騰的肥羊燉、香噴噴的羊奶、甚至還有幾枚顏色鮮艷的野果,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想吃。

菌改一向是個很會享受的人,每日都要吃三餐,而且餐餐準時。這是儒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精神,別說孔子崇尚節儉,困於陳蔡之間時那是什麼都吃,一旦脫離困境就變得講究起來,而且認為這是修養的一種,人若連吃都不夠精細,學問還能精細麽?

午飯時間早就過了,菌改卻沒有什麼胃口,抖動著手中的一卷帛書,鬍子翹起老高,喝聲猶如雷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龐涓豎子,氣煞老夫了!」

嬴渠梁接過帛書一看,不覺也皺起了雙眉,龐涓確是有些過分,居然說什麼『義渠猛如虎狼,秦人可能持否?若秦公不拒,涓當提武卒深入隴東……』竟如此侮慢老秦,能怪上將軍惱怒麽?

龐涓很狂,不過就算是菌改也只能罵他無理狷狂,對其用兵卻是無話可說。這才半個月不到,龐涓便已提兵越過了辱水,連下義渠七城,如今正在圍困『休屠』這座老獂王多年經營的東疆重鎮。義渠人龜縮在城內,完全不敢與龐涓正面作戰。

「魏武卒甲備精良,義渠弓射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威脅;而且東義渠多受王化。民多農耕。以城池為中心。偏偏說到守城之法,又不比山東各國,龐涓最擅長的就是攻城之術,據說只是攻城器具就有十七種之多,他自然打得順手了。」

嬴渠梁耐心勸解著菌改:「而隴東則不同。這裡是義渠根本,民多游牧,不以城邦為念,能戰則戰、不勝即去。所謂城池,不過兵鎮而已,無民在內,取之何用?所以我軍艱難,要一舉全勝,除非是直搗義渠王城。」

「直搗王城是萬萬不可的,我軍只三萬人,就算白棟那小子趕到,軍力也不足以攻略整個隴東草原。仲公子有所不知,老夫也非為這些事情煩惱。只是今年與往年不同,入夏便炎熱無比。為百年來所無,老秦人耐得嚴寒,卻最怕暑熱,這才幾日,就有上千士兵被暑毒侵襲,如此下去這仗還用打麽?他娘的!魏嬰該不是有意害我老秦罷?他的人可以舒舒服服的一座座拔城過去,我們卻要在隴東草海跑來跑去,這是要累死我老秦精兵啊!」

「魏王應無此意,何況天氣炎熱,義渠人也是一樣會熱的……」嬴渠梁想了想道:「不過天氣如此炎熱,士卒不耐久行,平安郎或是因此才行得緩慢。如今還有兩天時間,若是他無法率軍趕到,多半也是天不假時,非人力能夠勉強啊?」

「仲公子就不必為那小子開脫了,你我如何就能率軍提前趕到,偏偏他卻不行?老夫也喜這小子,可他若是誤了軍期,一樣不能饒!就……就打他四十皮鞭罷!」

嬴渠梁不覺暗笑,他與菌改率領的是真正精銳,白棟那些屯兵如何能比?不過菌改雖然表面嚴厲,卻在不動聲色間將砍頭的重罪改成了四十皮鞭,這可是天大的人情,估計與那《書經旁義》不無關係。

剛剛經歷過一場戰鬥,草地上、河灘下,到處都是扭曲的屍體,有的身體完整,卻被一枝利箭刺穿了咽喉、有的上半身還在河灘上,下身卻早已被湍急的河水不知衝去了何處、千萬不要抬頭,會有一雙滴血的眼睛在看著你,那是一顆拋飛在樹杈上的人頭……

這就是戰爭,血淋淋的人間慘劇。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這些詩句是多麼的唯美、多麼的豪壯啊?身穿金甲的飛將軍一定很迷人,萬人衝殺的戰場該有多麼氣勢磅礴?恐怕唯有親身經歷過戰場的人,才會明白生命是如此脆弱,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這才是最最真實的寫照!

白棟一直在嘔吐,明明身處在烈日下,人都快被烤乾了,身體卻在瑟瑟發抖,臉色更是白如綾紙。那些身經百戰的百夫主和千夫主看著他,沒有一個人會嘲笑這位初次上戰場的白副將,因為每個人都有第一次,他們當年比白棟更為不堪,不僅會吐,還會像瘋子一樣狂叫痛哭呢。

「義渠人都是狐狸一樣狡猾的傢伙,他們一定是看到了我們行軍緩慢,很多都是屯兵,而且人數不多。五大夫……不,副將主,兄弟們都知道您寬厚仁慈,可是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加快行軍速度,寧願熱死、累死一些兄弟,也比被義渠人慢慢殺光要好上百倍!這些義渠人居然有銅鐵製成的箭頭,恐怕是義渠獂王的精銳主力!現在來的還是游騎小隊,恐怕很快就是大隊人馬了!」

看著手中的箭矢,一名千夫主面含憂色。弓箭是消耗量最大的東西,除了魏齊楚這樣的強國,就連秦軍也要掰著手指使用,更不用說是義渠了,普通的義渠人就像後世的匈奴騎兵一樣,大多只有魚骨或獸骨磨成的箭頭,有些乾脆就是用削尖的木枝,能夠使用銅鐵箭頭的,一定是義渠獂王最精銳的部隊。

「打掃戰場,無論敵我,屍體都要深埋在土中,還要踩實了,不能讓野狗扒出來。這是對死者的尊重,也是為活人考慮,屍體如果曝露在外,很容易讓人染上怪病,那將是無法可醫的。」

「說得好!小子,你果然精通醫術啊?」

白棟的話音未落,就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秦越人端坐在一匹黑馬上,無鞍無鐙,卻像個久經沙場的老軍一般坐得穩穩的,轉瞬就來到他面前。似乎是看慣了這類場面,秦越人跳下馬就去指揮那些士兵該如何掩埋屍體,士兵們多半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神醫,都願意聽他的命令。

戰場打掃完畢,秦越人才回到白棟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醫術不錯,就是有一點不像醫者,怎麼就見不得死人呢?吐完了吧,老秦我餓了,想吃你的咪咪。」

白棟終於笑了,笑得很大聲,摟著秦越人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對他說:「老秦,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以後要管那東西叫饅頭,別叫咪咪了,更不要說什麼吃我的咪咪……嗯,別問為什麼,反正我有我的道理。」

「你小子總是有道理的,不過辦法也多。老秦我在路上遇到了送補給的軍隊,他們拉了布匹、據說還有幾袋子飴糖,說是給你送來的?也幸虧有他們指路,我才沒有走錯方向。你小子要布匹做什麼?難道要給這些士兵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嘿嘿,天氣這麼熱,要趕在軍期前到達隴東,不用些手段還成?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先告訴我你怎麼來了,兩千本書都送完了?」

「書是沒送完,不過聽到你出征的消息,我認為應該來。大軍出行,沒有我這個神醫還成?當然這要算在你的賬上,老秦我欠了你兩千本書賬,這下全抵了。」

「說得好,全抵了,哈哈哈!走,我們去吃酒吃肉,都吐出來了,我現在很餓。」

白棟搭著秦越人的肩膀,心中一陣陣的溫暖,老秦來了,是為朋友來的……

吃喝到一半,送補給的秦軍就到了,領頭的官主是扳著臉與白棟交接的;范強手中有君主令牌,他不敢不送,可白棟這支兵是給足了補給的,他必須要存疑,而且還要向上峰迴報,追究白棟貪墨軍資的過錯!這就是老秦人,管你是大名鼎鼎的白五大夫還是新晉副將,一樣要公事公辦。

白棟也不解釋什麼,送走了這位官主後便迅速傳下命令,分撥出兩百秦軍,將成匹成匹的好布統統扯成布條,另外將飴糖打碎,配上他早就備好的精鹽,按比例釋入燒開的水中,每名秦軍都必須要裝上一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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