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七十一章 神聖不可分割之領土

百家爭鳴、諸子爭鋒,這個時代好啊,在後世已經演變成大學活動的辯論會,在這個時代卻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影響力。

想想也應該,本來讀書人就少,讀書有成敢上論辯台的人更少,分別代表兩大學派論辯交鋒的場面就更是稀罕;老秦不是文薈鼎盛的齊國,別說稷下學宮了,就連國立學館也是有名無實,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個貴族子弟,老師就由國中文臣擔任,據說所學艱深,公子少官就因為經常逃課被懲罰,現在已經徹底被老師拋棄。

為了表示隆重,秦宮樂師演奏了真正的雅樂,可惜白棟欣賞不了這種據說可以讓孔子忘記肚餓的高尚音樂,太過於低沉平緩了,而且樂章銜接很有問題,經常給人一種斷裂的感覺。看到那些樂師一臉肅穆,甘龍那些臣子一個個閉上眼睛搖頭晃腦,似乎樂在其中不能自拔的樣子,白棟實在無法理解;演奏些慷慨熱血的破陣樂難道不好麽,或者是傳說中的鄭衛之音也行啊?據說甜歌皇后鄧某某的歌曲就可以上溯到鄭衛靡靡之音,好想親耳驗證一下。

因為不是朝會,驪姜也赫然在列,她也在皺眉,正襟危坐在老贏連身旁,卻半閉著眼睛,估計是尋夢去了;偶爾睜眼看一下白棟,看到白棟眉毛擰成個團,與用心欣賞雅樂的衛鞅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由會心一笑,至少在音樂鑒賞方面,這個懈怠小子與她頗為相投,看著順眼多了。

好容易等到沐浴在『聖樂』中的士大夫們過足了癮,司禮官輕輕敲響銅罄,雅樂洗禮才算結束。白棟鬆口氣望向衛鞅,發現衛鞅也在看他,這貨眼中分明有一絲笑意,是在譏笑咱聽不懂雅樂麽?你等著,有你瞠目結舌的時候!

「今日之辯,是我國白公大夫,代表秦國、清溪學派,與魏國使者、法家學派士子衛鞅之論。論題為『河西之屬』,請白公大夫首先破題。」

這個時代辯論成風,已經形成了非常成熟的辯論規則,雖說沒有評委,卻一樣有主持人。白棟頓時大感親切,彷彿又回到了大學時代的辯論賽,遙想當年,口若懸河的自己也曾讓無數美眉尖叫,雖然叫完就各走各路,一個沒成,也是甜蜜蜜的回憶啊。

「白子,請破題!」

看到白棟仿若出神的樣子,衛鞅微微皺眉,白子大才,今天可不要讓他失望啊。

「呃,我來破題……敢問衛子,河西自古以來,便是我秦國神聖不可分割之領土,何時又成了魏國之地?衛子何以教我?」

無數雙目光頓時望向了白棟,不是他說得有多麼精彩,實在是用詞太有趣了。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初聽十分古怪,細細想來,卻是大氣磅礴,能壯我老秦威勢!眾臣無不點頭。贏連有些得意地對驪姜道:「細君你看如何?這小子出口不俗,寡人倒是對他有些期待了。」

「君上,衛鞅沒那麼容易輸的,慢慢看下去吧。」

驪姜眯起眼睛看著白棟,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這句話是出自《尚書》,還是《春秋》?回頭要問問老甘龍,他是秦國最有學問的人。

衛鞅也是一笑:「世人皆知魏國系出三晉,而河西自古便是晉國之地,如今晉國不在,魏國雄圖,河西自然該歸於魏國。除去魏國,白子還能找到更有資格擁有河西之地的國家麽?」

白棟哈哈大笑:「衛子錯了!我聽說當年是晉國公子夷吾欲借秦力歸國,曾與穆公約定,秦國出兵護送他歸國後,即割河西八城與秦。可惜這位公子不守信諾啊?為此穆公才興兵奪取河西之地,從此河西歸秦也。所以河西早為秦國之土,魏國又何來承繼之說?」

這小子要輸了!聽到這裡老甘龍頓時一皺眉,秦國眾臣也是暗暗搖頭。這小子自視太高,卻是個無才之人,這樣的話早在國宴論辯時大家就說過了,結果被衛鞅辨駁的體無完膚,還以為你能有什麼新的論法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白子無理,秦國既是奪取,擁有河西之論就太過勉強了。若白子以為奪取就可合法擁有某塊土地,那麽吳起以魏將身份奪回河西,苦心經營多年,河西自然就該是魏國的土地了?」

「非也,吳起非仁義之師,而穆公取河西,卻是因有約在先,如何可以混淆?吳起當日以不義伐有道,以強兵據我老秦故土,縱然奪取了河西,也只是鳩佔鵲巢,就是占上一百年、一千年,難道鵲巢就不是鵲巢了麽?」

徹底完了!贏連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這小子果然是個夸夸其談之人,什麼鳩佔鵲巢,難道就你讀過《詩經》?這個論法老甘龍已經用過,結果被人家直接駁回,以甘龍的學問,當時也是無話可說。

「呵呵,公子夷吾當年不過一個流亡公子,他有何資格代表晉國與秦立約?是而此約逆法也!逆法之約,自然無效。秦穆公以無效之約而奪河西之地,才是不義伐有道之舉!吳子征取河西故土,正是有道正義之師,只怕混淆黑白是非的,正是白子吧?」

「我……」

白棟頓時為之語塞,抓耳撓腮四處張望了一陣,居然問起了老甘龍:「上大夫,公子夷吾當年所立的約定,真是屬於逆法麽?」

這個懈怠無學的臭小子啊……

贏連眼睛一閉,險些當場暈過去。太丟人了,以為你小子雨中會衛鞅是有了謹慎安排,以為你小子當殿會賭,是有了十成把握,以為你小子君前討賞,必有驚天論法,原來就是將老甘龍他們的話又說了一遍!虧寡人還如此期待,允許外國士子列席旁聽,本想一振我老秦文風,沒想到啊,這次被你坑死了,公子少官都沒這樣坑過他爹啊!

若不是還有外國士子列席,贏連真想死了算了。公子連一生豪強,就沒這樣丟人過!

老甘龍紅著臉站起身,先狠狠瞪了白棟一眼,猶豫片段才道:「白公大夫,衛子說得沒有錯……當年公子夷吾只是個流亡國外的公子,確是沒有資格立下這等割地之約。」

「真的假的?」

白棟頓時面如死灰,很不甘心地瞪了老甘龍一眼:「上大夫您怎麼能這樣說呢,您究竟是哪邊兒的?」

甘龍聽得身子一晃,他也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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