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就回來了。」林遠方沒有和牛兆宏打過交道，見他這麼熱情，也只好停下腳步笑吟吟地說道。
「真是夠辛苦的，回來也不休息幾天。」牛兆宏往往左右看了看，壓低了一些聲音問道，「你現在過來，不會是烏書記找你吧？」
「嗯？」林遠方眉毛微微皺了一皺，不明白牛兆宏是什麼意思。
牛兆宏沙啞著嗓子笑了起來，用手指了指上邊，說道：「他老人家剛找我談過話。我見你過來，想著必定也是烏書記召見啊！」
烏森敏和牛兆宏談話，和烏森敏找自己有什麼關係。
林遠方剛開始還沒有明白。旋即他想起段寧告訴他在社會上流傳的民間組織部編撰那份市政府領導班子名單。其中一個版本的市長人選不正是眼前這位在漁業局坐冷板凳的牛兆宏呢？當時自己看到這個名單還覺得簡直是鬼扯，別說是市長，就是副市長也輪不到牛兆宏這個冷板凳的漁業局局長來干啊！現在看來這個消息不是空穴來風，否則烏森敏為什麼要把牛兆宏找來談話呢？
雖然林遠方對牛兆宏的情況還是距離糊塗的，但是對於烏森敏找他過來的原因卻已經心中有數。看來還是那份民間組織部的「班子」名單惹得禍端啊！
牛兆宏往林遠方身邊湊了湊，又說道：「林市長，你到黃海雖然才四五個月，但是你的能力和品行是我們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我們大家都相信你！」
「謝謝你們的信任。」林遠方說道，「再聯繫好嘛？」
牛兆宏見林遠方無意和他多說，也不再糾纏，沒頭沒腦地撂下一句：「林市長，關鍵時刻，你可得站出來啊！」就笑著走開了。
林遠方搖了搖頭，坐電梯來到烏森敏的辦公室。
烏森敏讓華學斌過來替林遠方沏了茶，就讓華學斌出去，囑咐道：「我和林市長在這裡談工作，你在外面守好，不要讓人隨便進來。」
「遠方同志，過幾天就要召開市人大會議了。」烏森敏開口就直奔主題，「省委領導高度重視本次換屆選舉。省委副書記齊仁元同志昨天在市委常委會上傳達了省委書記上官深雪同志的重要指示，要求我們堅決維護省委的組織意圖，確保本次換屆會議開得圓滿，開得成功。」
林遠方點著頭，等著烏森敏繼續說下去。
「可是情況很複雜啊！」烏森敏瞥了林遠方一眼，說道：「總有那麼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在低下小動作不斷，企圖干擾換屆工作的順利進行。」
這是在敲打我嘛？
林遠方笑了起來。他心中沒鬼，自然不怕烏森敏說這些。
「烏書記，我相信市委的組織能力和駕馭能力，更相信人大代表們的政治覺悟。我相信，在市委的正確領導下，本次換屆會議一定會取得圓滿勝利！」
烏森敏本想敲打林遠方，卻沒有想到反而被林遠方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什麼「在市委的正確領導下」？難道說市委的領導還不正確么？照林遠方說的這麼個意思，是不是可以引申為，如果本次換屆會議發生什麼意外，就是因為市委沒有能夠正確領導呢？
不過林遠方的這個反應，也讓烏森敏相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斷，那就是郝向前對林遠方的猜疑顯然是神經過敏了。林遠方在之前二十多天時間內請假去處理私人事務，聽說有近半個月時間還在國外，又怎麼可能為暗中去搞什麼拉票串聯呢？正因為心中沒有鬼，林遠方的反應才會這麼激烈嘛！
再者說來，林遠方今年才二十七，已經是響噹噹副廳級幹部。以他的年齡和能力，只要按部就班，還怕幾年後走不上正廳級幹部的位置上嗎？何必現在要鋌而走險，冒著違背組織意圖的風險，去競爭市長的位置呢？先不說人大代表們會不會選他這麼一個剛到黃海市才四五個月的毫無根基的年輕市長，即使他能夠在投票中獲得人大代表們的支持，得罪了省委領導，又怎麼可能在市長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呢？被一腳踢到冷板凳上永不提拔還算是輕的，甚至身敗名裂，被組織上雙開都有可能。
「遠方啊，」烏森敏調整了一下語氣，「你到黃海市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卻干出了很大成績，是我們黃海市年輕幹部中間的排頭兵。我代表市委懇請你在這個關鍵時刻支持這次換屆選舉工作。你是經濟開發區代表團的團長，經開區的人大代表的工作，市委就交給你來做了！」
「烏書記，我以一個共產黨員的名義向您保證，一定堅決維護組織意圖。」林遠方看見烏森敏語氣緩和了下來，也開了一句話玩笑，「您找我過來談話，是擔心我不聽市委的招呼？」
「遠方，你說到哪裡去了！」烏森敏搭在肚子上，哈哈大笑，「只要是代表團團長，我都會叫過來談話的。你年齡最輕，黨性最強，所說才最先請你過來談話。」
「感謝市委的信任！」林遠方嘴上說道，心中卻暗笑。如果他沒有碰到牛兆宏，或許還真相信了烏森敏的這番說辭，可惜他剛才碰到了牛兆宏，烏森敏這番話就只能去騙騙小孩子啦！
「遠方，我這裡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過了年後，呂小強副書記很可能要調到省城去任職。至於說他離開後空出的這個常委位置，我已經和向前同志商量過了，決定推薦你來頂替。這個想法我和向前同志也向仁遠書記做了彙報，他很是贊同。」烏森敏笑眯眯地給林遠方畫著大餅，「當然，不光是你，市裡的幾個老同志，組織上都會統籌考慮，打算等這次換屆選舉後，做出一個合理的安排。」
「不過呢，」說到這裡，烏森敏的面容忽然間綳了起來，語氣也有些森然，「如果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想趁著這次選舉在私底下搞什麼小動作，組織上也絕對不會姑息。最近流言蜚語不斷，告狀信更是到處飛，對此省委和市委的意見是一致的，態度是堅決的，那就是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離開了烏森敏的辦公室，林遠方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對於烏森敏剛才的那番講話，既感到可笑，又感到可悲。烏森敏把他林遠方當成什麼人了？雖然他林遠方想走上更大的舞台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但是通過私下串聯搞拉票賄選這一套，他林遠方還是不屑於為之的！
下樓的時候，林遠方又撞見了範文佳。
「遠方市長，」範文佳老遠就沖林遠方笑著，「回來兩天了吧？」
「是，回來兩天了。」林遠方也沖範文佳笑著。對於範文佳這個女市長，他還是比較欣賞的。雖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充滿人情味，關心群眾疾苦，比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強太多了。
「回來兩天了也不跟我照個面，可真是大忙人啊。」範文佳揶揄道。
「是啊！剛回來就一大堆事，窮忙。」林遠方說道，「回頭我找個時間，備上一桌酒宴，專程向范市長請罪，可好？」
「林遠方，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不許反悔。別到時候官位一升，就不認賬了。」範文佳笑呵呵地說道。
「官位一升？我的老大姐，你怎麼也拿我開起玩笑來了？」林遠方苦著臉說道。
「怎麼，連一個玩笑都開不起了？」範文佳瞟了林遠方一眼，壓低聲音，認真地說道：「遠方，大姐支持你！」
……
牛兆宏回到家裡，淺海縣縣長房小華正坐在客廳等候。當初牛兆宏在淺海縣擔任一把手的時候，和房小華是一對好搭檔。本來牛兆宏計畫自己升任副市長時，就把向組織讓推薦讓房小華接替他的位置。沒有想到臨到提拔前夕，他陰溝裡翻船，被人設計陷害，讓整得個聲名狼藉，被按到市漁業局局長的冷板凳上一坐就是七年。而房小華也因和他關係好受到牽連，沒有能夠接替他留下的縣委書記的位置。現在都七年過去了，房小華還停留在淺海縣縣長的位置上紋絲沒動。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披個衣服，簡直就像一個村幹部。」牛兆宏一看到房小華就瞪眼。
「牛書記，這不是你房間暖氣開得太足嗎？」房小華訕訕一笑，連忙把披著的西裝穿好，正正經經地坐在沙發上。雖然他和牛兆宏散夥七年了，可是他心中對牛兆宏還像當初那樣尊重。
「淺海這邊代表已經完全沒有問題，工作我已經做好了。」房小華說道：「關於這個市長候選人提名的問題，我也與鄰縣的幾個老朋友溝通好了，就讓他從他的代表團里給你提名。」
「計畫要改一下。」牛兆宏擺了擺手說道，「這次就不要提名我了。要提名林遠方當市長候選人。我讓你全力以赴的去做工作，把能爭取過來的選票，通通投給林遠方。」
「投給林遠方？為什麼？」房小華一臉震驚，「牛書記，我們可都是想讓你當市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