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比人強，到了這個時候，農華田即使心中再不情願，也得先認了軟才行。
「林市長，這事既然您開了口，我就是回去拼著受市局的處分，也得把聾啞學校福利工廠的稅款給退了！」農華田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其態度之誠懇，連成小山也頗有不如。
林遠方也不想在這等小事上多和成小山、農華田計較，見他們低了頭，就笑著說道：「成局長和農局長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還能夠識大局顧大體，替企業解決實際困難，果然是好同志啊！回頭見了范市長，一定要讓她請你們二位吃飯！」
農華田和成小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口中連說不敢，「林市長，以後您有什麼事，讓段秘書長或者龔秘書在電話里交代我們一聲就好了，我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辦。」
又閑聊了兩句，農華田和成小山知趣地起身告辭，林遠方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只是微笑著抬了一下手，說道：「兩位局長好走。」
農華田和成小山出了門，相互望了一眼，想說什麼，卻都又住了口。有這麼一個精明的年輕副市長兼任管委會一把手，以後國稅局和地稅局的日子怕是不會有以前那麼好過了。
解決好了福利工廠的事情，林遠方正要給範文佳打電話通報一下處理情況，龔如鵬又走進來，輕聲對他彙報道：「林市長，勞動局張局長想要向您彙報工作。」
林遠方看了一下日曆，今天是三十日，正是自己給張海軍規定的期限的最後一天。於是就吩咐龔如鵬讓張海軍進來。
「林市長，我來了。」張海軍跟著龔如鵬來到林遠方辦公桌前面，畢恭畢敬地說道。
張海軍本來是前任市委副書記鄭亞軍的人，自從一年前鄭亞軍調走了之後，張海軍在黃海市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究其緣由，主要是因為勞動局常務副局長李忠義盯上了張海軍屁股下面這張勞動局一把手的寶座。以前有鄭亞軍在上面壓著，即使李忠義有郝向前在背後撐腰，也不好扳動張海軍的位置。但是現在鄭亞軍調到其他地市去了，張海軍失去了唯一能夠在常委會上替自己說話的靠山，李忠義自然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仗著有郝向前在背後撐腰，在局裡不停地搞小動作擠兌著張海軍，把張海軍這個勞動局一把手弄得跟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一樣，沒有少受窩囊氣。但是張海軍有氣還不敢亂撒，生怕一不小心捅了什麼漏子，被郝向前藉機拿下，讓李忠義坐上勞動局一把手的位置。
所以當前幾天，林遠方限期張海軍五天之內處理好帝瑞皮具公司患白血病工人的問題的時候，張海軍心中還是很畏懼郝向前的看法，心中想著該如何把這件事情拖延下去，應付過林遠方這一關再說。可是張海軍沒有想到，林遠方前腳剛走，後腳郝向前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不問青紅皂白地開口就把他訓斥一通，張海軍心中連氣帶委屈的，幾乎要吐血。可是李忠義那個雜碎還不停地在一旁說風涼話。這個時候，郝向前心中就有個衝動，反正有李忠義這個雜碎在，郝向前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在勞動局一把手的位置上坐穩當的。既然橫也是死，豎也是死，為什麼自己不死得光棍一點？借著林遠方林市長的這個指示，去狠狠地查一查帝瑞皮具公司，給郝向前添一添堵呢？反正有林遠方分管領導做這個擋箭牌在前面，郝向前如果沖自己發火，自己就裝傻充愣，一切都推到林遠方身上。
當然，當時這些個想法張海軍只是在心裡想一想而已，並沒有真正下定決心。可是隨後就傳來了林遠方和郝向前在市長辦公會上頂牛，把郝向前逼迫得灰溜溜地從市長辦公會上溜走的消息，這讓張海軍心中就又是動了一動，覺得這個新來的林市長或許真有幾把刷子，如果林遠方能夠在市裡站穩腳跟，那麼勞動局一把手想要調整，至少要徵求林遠方這個分管領導的意見，自己的表現如果能夠讓林遠方覺得有可取之處，那麼到時候郝向前想用李忠義換掉他，也會遇到不小的阻力。
就在張海軍心中在不停地盤算的時候，又發生了經開區管委會受賄窩案的事件，在第二天召開的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上，市委常委、軍分區司令段紅忠的突然提議林遠方兼任經開區管委會一把手，從而導致了烏森敏和郝向前的短兵相接，隨後分管組織工作的副書記海紅星也被卷了進來，和烏森敏一派的常委站在一起支持林遠方，導致市長郝向前以慘敗收場。這個消息傳到張海軍耳朵中之後，促使了張海軍徹底地下了決心，決定執行林遠方的指示，跟著林遠方這個風頭正勁兒的年輕副市長搏一把。對張海軍來說，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得罪郝向前，把他從勞動局一把手的位置上挪開——反正郝向前已經早就是這樣打算了，一直在挖空心思尋找機會而已，自己執行林遠方的指示，最多也就是促使這一天的提前到來。可是只要有一分可能，讓林遠方跟烏森敏或者跟海紅星締結上牢固的聯盟，作為林遠方的擁躉，張海軍的位置也會隨之穩固。雖然說常委會裡還是郝向前派系的力量最大，但是有烏森敏和海紅星在裡面攪局，郝向前想換掉張海軍，恐怕也要下一番大工夫才行！
考慮好了裡面的因果關係和自己的得失之後，張海軍立即採取行動，命令勞動監察大隊立即帶著工人的家屬到帝瑞皮具公司去，協調處理患病工人的職業病鑒定問題。今天他過來，就是要向林遠方彙報這個事情的進展情況。
「來了啊？」林遠方端著茶杯，不動聲色地望著張海軍。
張海軍見林遠方連一句「坐下」都沒有給他說，就知道林遠方這是在考察他的態度，看看他對林遠方前面的那個指示執行的究竟如何。
「林市長，我是來向您做檢討的，」張海軍把雙手緊貼著褲線，一臉慚愧地底下頭，小聲說道，「對於您的指示，我們執行不力。我要向您做出深刻的檢討……」
「先不要忙著檢討，」林遠方一臉平靜地說道，「先說說執行的情況吧，我看一看怎麼一個不力法。」
感受到林遠方平靜態度下面蘊藏的可怕風暴，張海軍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自己這邊認認真真地執行了林遠方的指示，否則今天這一關甭想過去。
「林市長，您下了指示之後，我立即派了勞動監察大隊展開調查。昨天下午，勞動監察大隊帶著患病工人的家屬到帝瑞皮具公司去，要求他們提供相關材料，配合患病工人到市職業病防治中心做職業病鑒定。但是帝瑞皮具公司不但拒絕提供相關材料，還一口否認患病的工人是帝瑞皮具公司的職工。按照我的指示，勞動監察大隊當場向帝瑞皮具公司出具了《勞動保障監察協助調查通知書》，要求帝瑞皮具公司有關負責人提供有關材料，以供勞動監察大隊核實雙方是否存在勞動關係……」張海軍把情況簡單地向林遠方彙報了一遍。
林遠方本來以為張海軍顧慮到郝向前的看法，沒有執行他的指示，才過來做檢討的。但是現在張海軍已經執行了他的指示去查辦這件勞動監察案件，卻還有口口聲聲說做檢討，就有些意思了。
「張局長，坐下吧。」林遠方伸手指了指辦公桌前面的椅子，又對門外的龔如鵬交代，「如鵬，給張局長泡一杯茶來。」
一般來說，有人進來向林遠方彙報工作，龔如鵬第一時間就會過來把茶水送上來。但是對於張海軍，他故意沒有這麼做。這時聽了林遠方的招呼，連忙應了一聲，泡了一杯熱茶送到張海軍的手邊。
張海軍見林遠方又是讓他坐下又是交代秘書龔如鵬泡茶，知道第一關已經過去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半張屁股坐在椅面上。
「張局長，繼續，我還沒有聽明白，你為什麼要做檢討。」林遠方盯著龔如鵬看了一眼，依舊是一臉平靜。
張海軍連忙往前欠了欠身子，說道：「林市長，您給我的期限是五天時間解決這個事情。我這邊雖然也採取了行動，但是五天時間實在是解決不了。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勞動監察大隊執法權有限，如果帝瑞皮具公司拒不配合，我們只有向法院提出申請，請法院來強制執行——這些流程都需要一個時間。如果帝瑞皮具公司誠心鑽程序的空子，完全可以合法地拖上個一年半載。」
說到這裡，張海軍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些患病的工人大多數人因為湊不齊醫療費，無法得到有效的治療，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支撐到一年多甚至兩年時間來等待最終裁決結果的出來。」